夕陽西下，窗外被夕陽染紅，葉歡顏被玲玲扶著坐了起來，身後墊著兩層厚厚的枕頭，小桌板上是玲玲從家裡帶來的滋補身體的飯菜和湯。

她吃了兩口，只覺得嘴裡沒什麼滋味，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也多吃點啊。」

玲玲有些著急，葉歡顏瘦的幾乎都脫了形，原本漂亮的一個大美人大小姐，這會兒瘦的看起來跟家裡缺吃少喝的窮人家孩子一樣。

葉歡顏皺著眉，「先放著吧，過會兒我餓了就吃。」

她也想多吃一點，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她心中越發的不安，總覺得陵寒心中的心結一天不解開，肚子里這個孩子根本就沒辦法安全等到出生的那天。

她吃不下，可是又想不到任何的辦法。

玲玲見勸她不住，只得嘆了一口氣，拿著熱水壺走出了病房。

「唉聲嘆氣的幹什麼？」一道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玲玲手一抖差點摔了水壺，抬頭便看到陵寒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少爺……」

「她怎麼樣了？」陵寒問道。

見他神色關切，玲玲心中一喜，急忙道，「醒著呢，就是不肯吃飯，說是吃不下，少爺你要不要去看看？」

聞言，陵寒眉頭一皺，果然直接進了病房。

一進房門，便見到葉歡顏偏著頭盯著對面窗戶出神，蒼白的臉上找不到一點輕鬆的神色，讓人心中一緊。

陵寒心中多有懊悔，事後他這一天都神不守舍的，他是自責的，不然也不會來看她。

聽見腳步聲，葉歡顏緩緩回過頭，見到陵寒的那一瞬間，臉上神色明顯一緊，雙眼中露出驚懼的神色，肩膀哆嗦了一下，攥緊了被子，一臉警惕的望著他。

陵寒的腳步微微一頓，被她這樣全副武裝的神情給驚著了。

昨天果然是嚇著她了。

他的目光多有躊躇，眼角的餘光掃過小桌板上的飯菜，這才幹澀的開了口，

「玲玲說你不吃飯，是嗎？」

葉歡顏面色僵硬，半晌才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話，「我過會兒就吃。」

「過會兒飯菜就涼了。」陵寒皺了皺眉，也不管她是不是害怕，直接坐在了床邊，大約是碰到她了，只感覺她渾身瑟縮了一下，整張床都跟著哆嗦。

他權當沒看見，端著保溫壺，拿了勺子，抬眸望著她，「張嘴。」

葉歡顏愣了愣。

「沒毒。」陵寒冷冰冰的望著她，不知怎麼的，關懷的話到了嘴邊，總是變了一番滋味。

葉歡顏怕他生氣，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張開嘴，勺子碰到她乾裂的嘴唇，溫熱的骨湯十分香醇，一口接著一口，漸漸地讓她冰涼的四肢找回點點溫度。

她不知道陵寒為什麼忽然又對她改了一副態度。

好像總是這樣，他總是可以在溫情和冷酷之間自由切換，而自己總是無法配合他做好任何的準備。

一直到一碗湯喝完，陵寒放下保溫壺，就著紙巾擦了擦手，葉歡顏彷彿在他眼中捕捉到鬆了一口氣的神色。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葉歡顏，」他擦這手，忽然開口喚她名字。

「嗯……」她嚇了一跳，愣愣的應了一聲。

「我對你這樣，你應該很恨我吧？」

「……」葉歡顏怔怔的望著他，

恨嗎？或許應該是這樣，或許早該恨他了，

從他百般羞辱開始，從他信了盛安然任憑自己進了監獄開始，從他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個孽種開始，從老太太死了之後，他嘲諷自己惺惺作態開始，從他說自己待在他身邊另有所圖開始。

有多愛，就該有多恨啊。

可是她怎麼也恨不起來，她有無數個理由去恨他，可是現在卻有一個無法拋下的理由讓她不能去恨他。

她攥著被角，滿目凄楚，「我不恨你，你是我孩子的父親，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女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個孩子是誰的。」

時光將傷口再而三的撕開，次數多了，能讓人麻木。

說出這話的時候，她壓根沒指望陵寒能回心轉意，他是那麼的篤定，那麼的不肯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

有的時候她甚至在想，他到底是確信不是他的，還是根本不願意這孩子是他的。

就因為她是江美瀾的女兒，就因為她身上有江美瀾的血液，而她肚子里這個孩子身上，也有。

而陵寒問的話卻不再是她思考的一方面，

他盯著她良久，語氣平和，理智異常，

「你現在還待在我身邊，僅僅是因為這個孩子？」

葉歡顏心中一緊，

「是。」

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好像從心臟上挖開一個大口子，生生的連皮帶肉挖去了什麼東西一樣疼痛。

她否認了自己對他所有的愛慕與眷戀，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肚子里這個孩子的身上，她賭自己的孤注一擲會讓陵寒相信這個孩子的重要性，也賭他肯為了她這樣的態度而去相信這孩子是他的。

陵寒面上的神情有一絲鬆動，沒有往日提到這個孩子的慍怒。

玲玲回來的時候，正碰上他離開。

腳步倉皇。

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一直到坐進駕駛座，他扶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這孩子真的是他的么？葉歡顏那麼篤定的態度讓他猶豫了。

葉歡顏獨自出門的次數不多，若說徹夜不歸，也就是年會之前的那一晚，即便她真的跟蘇年華髮生了什麼，可是比起這一年多以來她幾乎夜夜跟自己同床共枕的頻率，那孩子又有多少可能性是別人的？

他不記得自己哪一次沒有做過安全措施，可是這並不代表沒有，畢竟喝醉酒的時候神志不清，誰能記得清楚呢？

他慌了，面色僵硬的望著儀錶盤。

如果真的是，那麼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又做了些什麼？

如果真的是，那麼好幾次，自己差一點就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嗎？

「嘟……」

巨大的鳴笛聲將過往的行人嚇得渾身一怔，有幾個差點摔了手中的東西，路人均是對著那輛黑色的轎車指指點點。

駕駛座上的俊朗男人將手捏緊成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盤上，

他的眼中的痛苦，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