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晴面對著手機的屏幕怔怔地出神，她這一刻非常清楚地知道，冷烈已經不那麼在乎她了，但是她在乎，她在乎到將自己那些驕傲都踩在腳底上，拿起電話打給他，但是呢，結果呢，她又要如何面對，紅腫得像是核桃的眼睛，淚水彷彿止不住一般，印染濕了被單，這個明明炎熱的夏天，卻感覺異常寒冷，失去了他堅實的臂膀，她覺得心被掏空了，不像是往常，往常他不回家，至少還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呢，連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懶得編織了嗎？蘇若瑩，為什麼再一次出現在了冷烈和自己之間，她就像是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跟著她和冷烈。

夏天晴深刻地記得那次與蘇若瑩的談話，她告訴過自己，她會將冷烈奪回去，讓冷烈心甘情願回到她的身邊，現在她做到了，而自己卻失敗了，阿烈，你到底是怎麼了？兩個月前，你對我還是那麼溫柔，而今這些溫柔的痕迹我都能清楚地記得，而你呢，你已經走到別的女人里去了，難道你現在擁著她的時候，就都已經忘記你對我的誓言了嗎？夏天晴無助地想著。

趴著大床上，散落著青絲，不願回想自己心裡的夢境，只願逃離，阿烈，這些都不是真的對嗎？你還會回到我的身邊對嗎？這就要告訴自己，勉強讓自己睡著。

清晨的露水將院子里的薔薇花，染得晶瑩剔透，陽光斜射到窗台上，折射出美麗的弧線，就像是劃過天際的光束停留在陽台的側影，讓人珍藏。

時針走過了六點、七點、八點，夏天晴已經醒來，卻絲毫沒有冷烈回家的痕迹，她關著窗帘，不想見到任何的光束，她的生活變得灰暗，清晨起來，沒有他在床邊的時光過得一絲絲微涼。

無恙，卧室的門被推開了，夏天晴從床上驚坐起來，冷烈回來了，明顯的頹廢，一夜未歸，下巴上長出了淡淡地須髯，淺淺的黑色瀰漫著瘦削的下巴，這些天夏天晴瘦了，冷烈何嘗不是。

夏天晴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驕傲，她還是那麼期待看到冷烈的出現，她走上前去扶他：「回來了，要不要先洗個澡再睡一會兒？」她的聲音異常溫柔，他不敢相信以往的她肯定是要鬧脾氣，但是她忍住了，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心裡就莫名抽痛。

「你對她好，就是對她的殘忍！」心中響起了這麼一個聲音，把冷烈從夢境中拉回現實，他一把推開夏天晴，夏天晴有些無措地退後了幾步：「你走開，我不用你管！」他的話帶著醉意還有寒風的意味，他推開她，不止一次地推開她，夏天晴盯著冷烈發顫，她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驕傲與骨氣，她想要挽回他，但是無動於衷，冷烈不會這樣，她愛的冷烈不是這樣子。

「你最好給我現在消失，我最看不慣哭哭啼啼的女人，你在這裡，讓我心煩，給我出去！」冷烈脫去了西裝外套，隨手往地上一扔，他的滿身酒氣不是因為自己喝多了而是一夜夜店未歸留下的痕迹，夏天晴你生氣啊，我想聽到你罵我，這樣我會好受一點，不要再對我好，因為這樣，對我也是折磨。

夏天晴沒有移動腳步，她彎腰撿起西裝外套，冷烈看到她的無動於衷，加重了語氣：「你是聽不懂我的話是不是，你給我滾，滾出我的視線，我不想見到你！」這句話才將夏天晴罵出門去，因為這個滾字，看到了冷烈眼中的嫌棄與厭煩，夏天晴只能退出去：「阿烈，等你就醒了，我們再談！」她退出屋子去。

冷烈走近大床，床上還有她留下的水蜜桃香味，看到白色的被褥上，還殘留著淚水的痕迹，就知道，她掉了一個晚上的眼淚。「天晴，我不想你為我掉一輩子的眼淚，所以，我發誓這段時間是你這一生最後掉眼淚的時間了！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冷烈告訴自己。手緊緊地抓住被單，被單上被抓出很濃重的痕迹。

過了不久，張媽就端著早餐進了他們的卧室，看到冷烈沒有睡著，就將早餐擱在了床頭柜上：「少爺，這是少夫人讓我給你送過來的早餐，少夫人說你昨晚喝酒多了，早上需要喝點牛奶還有吃點東西吧，要不然傷胃！」她還是這麼關心著他，這一杯牛奶，讓他感動不已，她永遠都是為他著想。

「你端下去吧，我不想吃，讓她也不用這麼操心了，她送來的東西我不會吃得！」冷烈回絕張媽，張媽聽了也只能嘆氣：「哎，少爺，別怪張媽多嘴，少夫人這麼好，你怎麼就……以前么是你沒見過她的好，可是後來你們明明已經這麼恩愛了，怎麼最近您又是這樣，冷冷淡淡，少夫人天天以淚洗面，我這個老太婆真是看不清楚了！」張媽感嘆著。

「不該你過問的事情，你永遠都不要過問，聰明的話就知道該怎麼做，張媽我媽嫁過來的時候來的吧，也這麼多年來，該懂得分寸，又不是家裡新來的丫頭，也喜歡嚼舌根！」冷烈教訓道，他不能心軟，既然選擇了這一步，他就該眾叛親離。

「是，少爺，張媽明白了，是張媽多嘴了，太太是大小姐脾氣，但是不是不明事理！張媽告退了。」張媽提起了他的母親，他更加想起了那本手札，他的母親是個大小姐，而且是個囂張的大小姐，但是張媽這麼一說，他覺得其實不然，母親在他小的時候也是那麼溫柔，那麼可人。

「張媽，我媽媽她真的那麼令大家厭惡吧？包括我爸爸！」冷烈的問句沒有疑問的口氣，是肯定句，他自言自語地問著，像是在問要離開房間的張媽，又像是在自己問自己。

「太太的個性不是那麼討喜，她與老爺也沒有任何的共同興趣，老爺本來就是不喜歡太太，但是太太也算是謹守本分，雖然她要求這裡要求那裡，但我知道她只是寂寞，所以把這裡一定要弄成她心目中的樣子，這輩子她最不該的就是嫁給老爺，這些都是我多嘴了，我和她年紀相差不多，雖然我窮，我和老張都在冷家做傭人，但是我們過得很幸福，這就夠了，我兒子今年也要上大學了，我很滿足，少爺有時候滿足就夠了，張媽先下去了！」

這個老婦人說起那些往事的時候，眼角都浮著淚光，她也老了，記得小時候，張媽就像是奶媽一樣，一直照顧著他，滿足，張媽你不明白，媽媽從來就沒有滿足過，而我曾經滿足過，但是幸福於我卻這麼短暫，短暫到我還沒有來得及記住它，上天就要把它帶走，原諒我所做的一切。

張媽端著餐盤下來的時候，滿心期待的夏天晴看到原封不動的早餐，臉瞬間耷拉下來：「張媽，他沒有醒來嗎？」

「少夫人，少爺說還不餓，讓我先端下來，等會兒餓了就會下來吃的！」張媽轉身到了廚房。

「張媽，你不用騙我了，他不要吃，他不想理我，我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夏天晴咬住嘴唇，無助地想著。

「少夫人，不要自己胡思亂想了，少爺就是沒睡好，好好睡一覺醒來自然是會明白少夫人的心意！」張媽只能委婉地安慰著夏天晴，這個孩子，在她的眼裡已經是模範媳婦的典範了，但是冷烈卻看不到她的好。

「好，張媽，讓蔣伯把早餐溫著，等阿烈起來也好吃！」她還是抱著一點點的希望，也像是張媽所說的，醒來就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

幸福就像泡泡一樣。

輕易就碎了。

「阿烈，你今晚會回家吃飯嗎？」望著冷烈出門的背影，夏天晴鼓起勇氣問他，他沒有回頭，沒有像以前一樣回頭親昵地刮下她的鼻子，告訴她晚上一定會回來。

「我回不回來不用像你報告，你不是我的管家！」冷烈消逝在這個華麗的大門口，就像是一年前，他開著賓士車，揚起灰塵的那個傍晚，現在的他，連轉頭都吝嗇。

「少夫人……」張媽目睹著這一切也難免面露傷心之色。

「張媽，我沒事，晚上不用幫我準備吃的了，我想在畫室畫畫，不想被打擾！」夏天晴轉過身，微微抬頭，不想讓眼淚不聽話地落下來。

她跑上樓去，跑進畫室，背靠著門，身體滑落下來，咬住手指，失聲開始痛哭起來，拚命讓自己的聲音卡在喉嚨里，以前的她雖然不是天生樂觀，但是也鮮少哭，但是自從進了這個門之後，她的眼淚從沒有徹底離開過她的臉龐，白皙的手指，咬出來紅色的牙齒印，痛楚讓人非常清醒，清醒地記得冷烈任何一個冷漠的表情，清醒地記得他說出的每一句沒有感情的話語，或者連簡短的話都吝嗇給予。什麼時候他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為什麼在他的臉上就像是冰山一樣冷漠，這還是她的丈夫嗎？那個溫柔低語，那個在普羅旺斯許下諾言的男人嗎？他變了，變得不認識了……

落著淚，她拿起顏料盒，就想把心裡所有的心事都傾注在畫筆上，但是一提筆就提不上任何情感，閉起眼睛，眼前閃過的都是他的面容，畫室里陳列著不同的畫作，一瞥眼都能看到對他的畫像，她放下畫筆，走到窗邊，拿起放在窗口的一幅側臉的畫。

夏天晴想起那天畫那幅畫的場景。

那天，是個春天的午後，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玻璃投射到他的臉上，他坐在窗口邊的書房裡，翻閱著文件，低著頭，剛好和陽光折射的角度剛剛好，她望著他看文件時認真的表情出神，就匆忙回到畫室，沉浸在這個側臉的角度，剛剛好的陽光將他的臉部線條勾勒得明顯突出，濃黑的雙眉因為沉思而靠在一起，他總是這個表情，每一次思索問題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瘦削的臉龐，炯炯有神的眼睛，她總是看不夠她的眼睛，總是深深地望不到底，總想知道眼底到底藏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