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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佔韶華 - 83.083字體大小: A+
     

    秋高氣爽,今日原是個讓人心情舒朗的日子,然而寧封坐在衙門裡,卻是眉頭緊鎖,他查趙豫被刺一案已有數月,一無進展,趙堅十分的生氣,多次提起來,頗有責備之意,只是並沒有交於旁人。

    他肩頭膽子甚重。

    端起案頭的茶喝得幾口,他又重新翻起卷宗來。

    門外一個小吏敲了門,他抬起頭,發現那小吏面有喜意,忙詢問道:「可是查到什麼?」

    小吏快步進來,急促的道:「其中一個嫌犯有些眉目,小人盤查時,有人認出他,說見過他明香樓出沒過,有次為個頭牌與人打架,正好他在場,便記住了,說他左眉梢有顆很大的痣,可不是嗎,那人是真有痣呢!大人,這回總算能差個清楚了!」

    寧封也有幾分雀躍,可他從來都是心思縝密的,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小吏就有些畏縮的樣子:「大人,那人說完便說家中有事,小人要他一起來見大人,他偏是不肯怕惹到麻煩,腳底抹油似就溜走了,小人沒來得及攔住……」

    實在奇怪,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寧封道:「你快些派人去洪縣。」

    他此前居無定所,來來去去認識的地方無數,小吏不一定知道明香樓,可寧封卻知是洪縣的,就在長安城三十裡外一處縣城,此縣城不像晉縣安穩,常有盜匪出沒,又或是佔山為王,在趙堅未不曾定都長安的時候,是極為混亂的。

    沒想到,那刺殺趙豫的人竟然是與洪縣有關?

    他搖一搖頭,倒也不急著下定論。

    小吏答應一聲就要離開。

    寧封又叫住他:「你可記得告密之人的容貌?」

    那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那人還帶著草帽,小吏使勁想了一想:「十之六七是有的,那人皮膚微黑,鼻子略有些塌……」

    「稍等。」寧封將筆拿出來。

    小吏一邊說,他一邊畫,等到說完,宣紙上已經有一個男人的樣貌了。

    「沒想到大人還有這般的才藝。」小吏誇讚道,「這與小人見過的真的很像!」

    寧封站起來把宣紙交給他,叮囑道:「你私下去查,絕不要告訴任何人,務必查清楚此人的來歷……」他拍拍小吏的肩膀,「整個衙門,你是本官最為信任的,相信你一定會做好。」

    這個任務只交給他,小吏得到青睞,心花怒放,連聲道:「是,小人一定不會讓大人失望!」

    他把宣紙揣在懷裡匆匆而去。

    寧封負手立著,滿心疑惑,此前數月都不曾有任何線索,在今日卻在一個小吏手裡有了突破,洪縣,他心想,世上事真有那麼湊巧嗎?不過他相信兩件事一定是有關聯的。

    他都得要查出來。

    案情有了好轉,自家主子卻並沒有歡顏,雲萊看在眼裡,忽然想到寧封以前說的,他並不喜歡當官,看來當官果然不是一件好事,遠不如做個國師來得自在。

    雲萊笑著朝茶盅里倒了些熱水,說道:「大人,很快便要到重陽了,大人要不要去歷山走走?吹吹山風,看看景色,人也神清氣爽一些,大人可是在衙門裡待得夠久了,人都要發臭了,難得休息一下罷。」

    寧封聞言抬起袖子聞了一下,果真是一股怪味,心裡一想,真是數天沒有好好洗漱了,他點點頭:「也好。」又吩咐,「多燒些熱水來。」

    雲萊忙去了。

    他又忙得會兒方才出來。

    日頭此時已經西斜,在天邊染出血一樣的殘紅,他抬頭看著,莫名的有種涼意從全身蔓延開來,十七年前,他也是站在這樣的天空下,過不了多久,一群盜匪夜襲寧家,殺光了他的家人,他在那天夜裡,渾身是血的逃了出來。

    後來遇到廣成子,說他有慧根。

    他是不信慧根的,他只知道,不幸會使人成熟。

    宮裡。

    趙堅得了消息,聽說寧封或可要查出幕後兇手了,他心裡又是欣慰又是悲痛,欣慰是兒子的血仇馬上就要得報,悲痛的是,就算殺了那人,又有何用呢,終究是救不回兒子!

    他在月下往地上撒了一盅酒。

    賀玄站在他身後,眸色暗沉,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忍過來的,也許就是為看趙堅這一刻,或者更為絕望的另一刻。

    他端起酒盅,也盡數撒了。

    趙堅此時道:「你最近為操練已是病了一回,朕知曉你忌憚周國,可還是身體要緊。」他轉過頭來,滿是關切的看著賀玄,「朕如今沒了豫兒,阿蒙又傷卧在床,可就只剩下你了。」

    他的口氣,像總是把他當成半個兒子看待。

    賀玄道:「臣只是想為皇上分憂。」

    「那也得有個度。」趙堅往回走了幾步,很是嚴厲的道,「朕可不想再看到你病倒,你要是一病不起,朕可真要後悔命你去整頓軍隊了!」

    賀玄便道:「臣謹遵皇上旨意。」

    「這還差不多。」趙堅上下打量他一眼,「你這陣子好好歇息一下,等過了重陽,朕還得讓你去衡州一趟,畢竟整個朝廷,只有你最為合適,年輕一輩里也無人能比,像宋國公雖是老當益壯,可輪到打游擊,卻是你最擅長的。」

    「皇上謬讚了。」

    他語氣淡淡,但趙堅也習慣了,反正賀玄這樣的將才,只要他聽從命令願意為朝廷效力便是,別的他現在絲毫不想與他計較。

    畢竟統一江山才是最為緊要的。

    賀玄離開皇宮,元逢已經忍不住不滿了:「知曉王爺才病過,還說要去衡州,衡州的匪徒水陸都很精通,太會折騰人了,王爺還不如在長安呢,也沒有去那裡來的勞累。」

    他喋喋不休的,賀玄嘴角挑了挑。

    衡州……

    到那時,只怕他是不用去的。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杜若早上起來渾身無力,靠在枚紅色的大迎枕上動也不想動,鶴蘭見狀,連忙用手在她額頭一摸,只覺掌心滾燙的一片,她嚇得連忙把玉竹叫過來。

    「你也摸摸。」她催道。

    玉竹便也去摸,反應跟她是一樣的,哎呀叫道:「姑娘病了!」

    鶴蘭聽了後悔不止:「奴婢看前兩日就有些不對頭,姑娘還說沒事兒,可不就嚴重了。」

    兩家才分家,長輩們忙得團團轉,杜若是怕添麻煩,且又不覺得有多不舒服,只當是因為賀玄的事情,晚上睡得少了,誰知道會真的生病呢!

    她拉一拉被子:「別大驚小怪的,人吃五穀雜糧又不是神仙,誰還不會病呢?你快去請大夫,祖母,母親那裡別一驚一乍的。」

    鶴蘭答應聲便走了。

    玉竹道:「姑娘可想吃東西?」

    「吃些粥罷。」杜若仍是躺著沒動,「到時就端上來,反正我便算下去,娘瞧見了也是不準的。」

    在家裡,她就是被父母捧在手裡疼的,她自己也很清楚。

    玉竹就叫一個小丫頭去廚房說。

    大早上的,謝氏就在對賬本接見管事,聽說女兒病了,忙讓管事們先退下,她急忙忙就過來,坐在床頭拉著杜若的手道:「怎麼突然就病了?是不是晚上著了涼。」她拿手背在她額頭上試了又試,「我今日忙沒怎麼顧得上你,這秋天是最麻煩的,忽冷忽熱,是不是她們服侍不周?」

    玉竹在旁邊聽得,嚇得臉色發白。

    她們這些下人的命運有時候就光憑主子一句話。

    杜若忙道:「怎麼會呢,她們別提多周到了,是我自己不好。」

    這女兒就是善良,從來不說丫環不是,謝氏掃玉竹一眼,給杜若掖一掖被子:「還好你的底子好。」

    沒有再提丫環,可玉竹還是有點兒忐忑,她想到上回的事情,說道:「風熱會給的,是不是王爺那日來的緣故。」

    那是好幾天前了,謝氏皺起眉頭,訓斥道:「玄兒又不是光見過若若一個人,你渾說什麼?」

    兩個人是關在過一個廂房裡,不過謝氏可不願提這一茬,玉竹被罵得再不敢說了,她本來還想說賀玄每回來都會見姑娘呢,兩個人又離得近,可現在哪裡敢說。

    倒是杜若臉忍不住的發紅。

    賀玄生著病的時候,親過她的,該不會真的過給她了吧?

    她臉頰直發燙。

    大夫來之後給她開了方子,等到下午睡過午覺,謝月儀同杜鶯,杜綉都來了,見到杜鶯,她連忙道:「你坐遠些,你本來就體弱,我可不能離你太近。」

    「說得好像豆腐似的。」杜綉笑了笑,「而今二姐可不像以前呢。」

    分了家,唐姨娘不曾跟過來,父親又懶,竟是把賬本都交給杜鶯看,聽說她每天都看許久的賬本呢,說出去都沒人信。

    可見遇到錢財的事情,這二姐姐也不免俗。

    杜綉心裡有怨,不知道祖母為何要這樣待她,怎麼說唐姨娘也是她的生母,而今不見天日,連父親的面都見不到,就關在那陰暗的地方,那是要把她一輩子給框死了,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她對杜鶯怎麼看得順眼?

    當初就是她冤枉唐崇,才連累唐姨娘。

    看著不聲不響的人,卻是那麼狠毒,也不知她們母女倆怎麼就惹著她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她杜鶯是連半邊的路都不給她們走。

    杜鶯對她的話並不理會,笑著道:「這風熱我三天兩頭得一回的,早同我習慣了,還用你過嗎?」

    這話倒讓杜若又心酸又好笑。

    她道:「我吃了葯已經舒服多了,你們別一個個還來看我。」

    「就指望你好了,我們重陽出去玩呢。」杜鶯道,「到時候我把琴也帶出去,叫舅父好好彈幾曲給我們開個眼界,山頂聽曲,別提多風雅了。」

    她的言語有幾分的洒脫,杜若看著她,忽然覺得杜鶯有哪裡不太一樣,可又說不出來。

    幾人說得會兒話,三個姑娘就告辭走了。

    臨走時,謝月儀悄聲道:「我給你帶了一些楓糖。」

    楓糖是很甜的,給她吃完葯使得,杜若笑起來,連聲道謝。

    可不知為何,這次大夫開的方子好似並不太對症,她竟是三日都沒有好透,謝氏就有點著急,杜凌心疼妹妹,路上遇到賀玄說起此事,賀玄驚訝道:「她病了嗎?」

    「風熱,熱總是不退。」

    賀玄道:「上回給我看病的大夫,你們請了沒有?」

    「請了,可竟然看不好。」

    賀玄想一想:「我正好要入宮。」

    杜凌大喜。

    下午,賀玄就同金大夫來杜家了,杜雲壑聽說竟為此事請了太醫,連說杜凌胡鬧,只是三日沒有好算的什麼,畢竟也是風病,不是那麼好治的,她又慣來嬌生慣養受不得苦,治個七八天也是正常。倒不是說他不疼女兒,實在是驚動到御醫有點小題大做。

    可謝氏才不管,女兒第一要緊,既然皇上都准了,他廢話什麼?

    她笑眯眯的就領著金大夫去看杜若,賀玄很自然的走在後面。

    杜若聽說請了御醫,也是大吃一驚,她還是第一回見到金大夫,極為的好奇,很仔細的打量他,金大夫給她把完脈,很快就開了方子。

    聽說不嚴重,謝氏鬆了口氣,送他出去,賀玄第一次來閨房,很有些新鮮,不過謝氏在他不敢造次,不能好好的觀賞,只在她床邊站了站,瞧得一眼便是要走的,故而說話也簡短:「是不是因為……」

    杜若臉一下就紅了,恨不得鑽到被子里去,急道:「才不是!」

    這對話旁人是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的。

    賀玄笑一笑:「希望你重陽節前能好了。」

    杜若撇嘴道:「都請了御醫還能不好嗎……」她想到金大夫的樣子,頓一頓問,「那個,他到底是不是青木谷的傳人?他不是從武山來的嗎?」

    還真信話本里說的,賀玄道:「武山有沒有青木谷難說,不過話本里青木谷傳人最終的結果你可還記得?」

    杜若一時沒想起來。

    等到她想起來時,賀玄已經走了。

    《誠安郡王》話本中道,青木谷傳人腦後生有反骨,誠安郡王一劍將他刺死,青木谷被焚燒殆盡,自此消失在世間。

    杜若靠在迎枕上,半響回不過神,他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憑她,恐怕是想不明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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