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天真活潑,沒有節制,卻害苦了杜若。
到時候去謝月儀那裡,它還在這麼叫可如何是好!
杜若犯愁。
玉竹眼睛一轉:「是不是餓了?」
有這可能,杜若揚起眉毛道:「快,快去尋些穀子給它們吃。」
作為丫環,時刻是要討主子的歡喜的,玉竹一溜煙的就往廚房去了,杜若將將走到謝月儀住的院落門口,她又追了過來。
手裡一把的瓜子小米。
瓜子平日里是炒熟了給姑娘們當零嘴的,至於小米那是熬粥的。
玉竹往籠子里食盆一放,兩隻鸚鵡就跟小雞啄米似的吃了起來,果然不吵了。
杜若笑道:「鸚鵡原來餓了會一直叫,也挺狡猾呢,不給吃的都不行。」
非得把耳朵吵得要塞起來。
她站在那裡仔細的看,兩隻鸚鵡吃完了,翅膀伸展了下,互相打理起毛來,你給我弄,我給你弄,十分的相親相愛,果然是一對。
看門的婆子發現杜若,高聲叫道:「哎呀,表小姐,三姑娘來了!」
謝月儀應聲出來,驚訝道:「若若,這麼熱的天,你還過來呀?」
屋裡有冰,極為的涼爽,她都不願出門,別說嬌生慣養的杜若了。
烈日高照,地面已經發燙,杜若踩著木屐都覺得腳背上的熱氣,可她也不能走快,生怕摔著了,扶著玉竹的手走入屋內。
桌上攤著宣紙,畫著寥寥幾筆,看起來像是遠山,杜若道:「畫畫倒也靜心,這天氣合適。」她坐下來,「我是有話跟你說才過來的。」
謝月儀這會兒看到鸚鵡,好奇道:「這是誰送你的?也是表哥嗎?」
她貼近了看,畢竟這種鳥很少。
杜若猶豫了會兒,心想這鸚鵡養在家裡,任誰看了都會問的,她還能不說么,她笑一笑道:「是玄哥哥送給我的生辰禮物,他是不知道多少年沒送了。」
謝月儀想起賀玄冷冷的樣子,沒料到會送鸚鵡。
這種小動物是很討姑娘喜歡的。
有客人來,丫環們很快就上了涼茶。
杜若吃了幾口解掉點暑氣問:「舅父是不是在找院子,你們要搬出去?」
那天杜雲岩的話,肯定會讓謝彰不高興,也碰觸了他男人的底線,他自然是不願意再待在杜家的,謝月儀知道瞞不過去,點點頭道:「是啊,畢竟我們也不好常住在這兒,所以爹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到處看看,聽說也離得不遠……」
「怎麼這樣。」杜若皺眉道,「這麼快就走?還是這麼熱的天,你們就不能等到明年嗎,我們在一起過個年。」
謝月儀心想她倒是想,可是不知道杜雲岩還會不會再諷刺他們,她微微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我們住在外面,也能一起過年的,難道還能不來往了嗎。」
杜若勸不了,只好無奈的走了。
路上她與兩個丫環道:「誰會在大夏天折騰著搬家呢,我就不明白舅舅怎麼那麼著急。」
鶴蘭沒有說話,倒是玉竹道:「是不是怕打攪我們國公府,謝大人看著很是為人著想的。」
那也用不著這樣,杜若擰了下眉,直覺有什麼不對頭,她順著路就去見謝氏,謝氏可不比杜若,一來她是宋國公府的大夫人,老夫人不管事,她便是主母,二來,她對謝彰再熟悉不過,知道他要搬走,哪怕他已經裝得十分自然,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再一審問下人,一清二楚。
現在又見杜若對謝彰一家搬走很不捨得,謝氏越想越氣。
杜雲壑回來時,謝氏坐在內堂沒有出來迎接,他有些奇怪,換掉沾了泥的靴子走進去,只見妻子在做鞋底,他笑道:「是給文顯做的吧。」
那是謝彰的字。
謝氏道:「我沒嫁給你時,他的鞋子總是我做的,後來這期間十來年了也沒有給他做過,便趁著這時將四季的都做了一併送給他帶走。」
「帶走?」杜雲壑道,「他要去哪裡?辦公差嗎?」
「是要搬出去!」
杜雲壑驚訝:「搬什麼,這才住了多久啊?我們家不缺他住的地方,做什麼費這種勁!你們姐弟又是好不容易聚一聚……」他坐到謝氏身邊,「岳父岳母已經不在,你們相依為命的,你跟文顯說,不要這樣想,就住在這兒,若是覺得不方便,不若將東邊一套院子隔開來讓他們住,鑲個門匾,何必要去別處呢!」
她這丈夫大度,胸襟廣闊,可是杜雲岩呢。
謝氏實在是很難過,因為杜雲岩,弟弟一家平白遭受了羞辱,謝彰別看是那麼溫和的人,實則他自尊心很強,哪怕是不計較,卻也不會再住的。
可憑什麼要讓杜雲岩這麼說呢,他們杜家成為國公府,難道是杜雲岩的功勞不成?他不過是沾了他大哥的光,他有何臉面說這些?
而今她弟弟才住得兩個月,就受到這種埋汰!
她紅了眼睛。
杜雲壑看這情況不對,因謝氏是從來不會這般的,他攬住她肩膀:「到底怎麼了?」
「也沒什麼。」謝氏嘆口氣,「老爺您的心意我領了,可阿彰還是要搬出去的,他已經尋了地方……」
「這麼急?」杜雲壑果然也覺得太快了,他原是聰明人,前後一想突然道,「是不是有人為難你們?我記得前陣子我還跟文顯每日一同喝酒暢談的,後來他就好像不太來了,最近也很少見到他,他這麼忙就是為搬出去嗎?他可不是這樣的人,是不是……」
他臉沉了下來:「難道是懷石做的好事?」
懷石的是杜雲岩的字。
謝氏沒有說話。
原先她為顧全大局,總是一句不說杜雲岩的壞話的,可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竟然欺負到她弟弟頭上來了,她也不是一退再退的人。
杜雲壑已經知道答案,猛的就站起來。
看他氣勢洶洶的,謝氏又有點擔心,拉住他胳膊:「算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也不是第一日知曉。」
這個不著調的弟弟,他是忍了很多年了,只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沒有發作,可現在他卻要趕他的小舅子走,實在是忍無可忍。
他沉聲道:「你去跟文顯說,就在這裡住下來。」
他大踏步出去了。
已經是晚上,杜雲岩正在香雲那裡喝著小酒作樂,香雲是被劉家送來的,身為奴婢並無自由,可捫心自問,這杜雲岩她是不大喜歡的,可也耐著性子給他倒酒。
油燈下,她膚色很白,比起劉氏是漂亮的多了,杜雲岩醉眼看美人越看越歡喜,伸手去捏她的臉蛋,正是要撲上去時,只聽外面一陣嘈雜,緊接著他的門就被人強行推開了。
他回頭一看,酒立時醒了。
他的大哥好像天神一般站在外面,眼睛里含著碎冰般的冷。
「大哥,」他連忙站起來,那是下意識的害怕,可站起來時,他又感覺到了一種憤怒,明明是杜雲壑不對,硬闖他的宅院,他為何要慌張呢?
得輪到他質問才是。
「大哥,你怎麼闖進來了?」他又慢條斯理坐下,強做鎮定的道,「這麼晚了,就算有話也該留到明天再說吧?」
他衣袍前面沾了酒漬,面色白中透青,眼睛也是不清澈的,想到以前就聽聞他在衙門裡也常找空隙喝酒,外頭多少人說閑話,尸位素餐,杜雲壑那火氣就更旺了,但他也不是來吵架的,他沉聲道:「你如今可真是派頭了,在杜家佔個二爺的身份,以為什麼都是順理成章的!」
杜雲岩直覺杜雲壑是來算賬的,他心頭一驚,手摸到酒盅上道:「我不知大哥你在說什麼。」
「你心裡清楚。」杜雲壑看著他,緩緩道,「你大嫂自從嫁入杜家,矜矜業業的操持家務,弟妹柔弱不主理事情,她又是全部都承擔了下來,小到廚房買辦芝麻般大的事務,大到蓉蓉出嫁,又是與眾家紅白喜事禮尚往來,哪樣不是她出面?而今文顯來住一住,錯了嗎?」
杜雲岩才知道是因為謝彰,他有些惱怒,沒想到謝彰這東西竟然會去告狀,而杜雲壑為此事還上門來教訓他,他不服氣:「我說什麼了,大哥,你莫要聽風就是雨,我是讓他多住一陣子,哪怕是他兒子女兒娶妻嫁人都能住這裡的,我那是好心!」
原來他說了這樣的反話,難怪謝彰會住不下去。
杜雲壑見杜雲岩仍是弔兒郎當的不知錯,他喝道:「你最好去跟文顯道歉!」
在這裡命令他,杜雲岩怎麼肯,他叫道:「我不會跟他道歉的,我又沒有說錯。」他瞪著杜雲壑,「我身為杜家的二老爺,還不能與客人說個話了?我又哪裡說錯,他不就是要住很久的嗎?大嫂給他們買東買西的,我可有說過半個字。」他冷笑一聲,「照理,我是能管的,只不過大嫂……」
把謝氏說的好像怎麼補貼娘家了,杜雲壑可不能容忍他這樣說妻子,他怒不可遏的上前幾步一下將杜雲岩的衣襟揪了起來:「你可沒有這個臉來說她!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麼樣子,要不是母親忍讓你,我提攜你,你以為你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就這樣,你還敢對文顯指手畫腳,他妨礙你什麼了,住你的地方,還是花了你的錢?我告訴你,你還就不能做主了,這裡一針一線都由不得你做主!」
杜雲岩只覺耳朵都要炸開,也透不過氣,他一陣掙扎,恍惚間,瞥見香雲的目光。
好像她也是不屑的。
他們都瞧不起她,杜雲岩想到近日自己處處被老夫人打壓,窩囊到極點,而今便是對謝彰都不能隨便說話了,他的委屈跟誰說?他又不是完全靠著杜雲壑的,他怎麼說也是五品的官兒!
憑什麼要被人這麼欺負?
他忽然使出渾身的力道,斜里把右手伸出來捏成拳頭,狠狠朝杜雲壑胸口捶去。
可杜雲壑是身經百戰的人,極為敏捷,怎麼可能被他這種三腳貓功夫的人偷襲,他右手往下一壓,手背如刀般切在了杜雲岩的手腕上,把他疼的好像殺豬一般叫起來,瘋了般的又抬腿踢人。
兄弟兩個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下人們生怕出什麼亂子,自然就去老夫人那裡稟告了,老夫人原本都要去歇息的,聞言急忙忙披上一件褙子,手忙腳亂的走過來。到得屋裡的時候,就看見杜雲岩滾在地上,披頭散髮的,一身青色的袍服已經破了口子。
抬起頭,也是鼻青臉腫。
見到老夫人,他吐出一口夾著血絲的唾沫,指著杜雲壑大叫道:「娘,他要兒子的命,要殺了兒子啊!」
杜雲壑面色平靜的站在那裡,整理著袖子。
他本是要同杜雲岩講道理的,讓他去跟謝彰認個錯就算了,可到最後,杜雲岩口不擇言甚至還拳打腳踢,雖然武藝不行,但陰損的招式卻使得出來,他這做大哥的,不得已便是到這把年紀也得好好教訓他了!
老夫人知曉大兒子的性子,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打弟弟,他素來沉穩,是家裡的頂樑柱,從沒有胡亂衝動的時候的。
「雲壑,到底怎麼回事?」她柔聲道,「你坐下來講。」
他被打成這樣,可老夫人沒有叫大夫來給他看看,也一句話都沒有責怪杜雲壑,竟然還和顏悅色的,杜雲岩覺得自己心口好像被大鎚砸了般的疼。
他在家裡到底算什麼呢?
自己母親都偏心成這樣了,他還住在這裡幹什麼,被他們一家子欺負嗎?
杜雲岩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惡狠狠得道:「好啊,好!既然娘不把我當兒子,你也不把我當弟弟,我們恩斷義絕,就此把家分了罷!」
分了他好歹有一半的家業,他好歹還能做個主,不會像杜雲壑說的一針一線都由不得他,他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但老夫人從來沒有想過要這樣,聞言大驚,她就算不心疼杜雲岩,也心疼她孫女,孫子呢,分家了,二房還依靠著誰?她正待要讓杜雲岩閉嘴,卻聽到杜雲壑淡淡的道:「你要如此,我也不會攔你,娘,就當兒子們不孝了,娘到時候便同我們一起住,或者鶯鶯,崢兒願意,也沒有什麼不可的。」
杜雲岩沒想到他這麼乾脆利落,反倒是吃了一驚,更別提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