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你怎麼才回來呀。」
「唔,你身上皺巴巴的耶。」
陸墨沉回來就直衝二樓兒童房,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眼神一松,可是在在兒童房裡沒有看到女人的身影。
他轉身出來就往客房,打開了門。
裡面很寬敞,空空的,被褥整齊,殘留著女人的香氣,還有他自己的味道。
但是,沒有人。
陸墨沉邊走邊加快腳步,眼底下意識壓得很緊,往樓梯下面沖,邊問道,「你們的媽……阿姨呢?雲卿,她不在房間里,在哪裡?」
「小云云哦,小云云昨晚沒睡,一直坐立不安。」
「她應該在這裡哦,我們都不能出去,有保鏢大叔叔攔住我們,小云云想出去的呢,不行……」
兩個孩子沒睡醒,咿咿呀呀的沒有邏輯。
陸墨沉鎖起眉頭,面廓逐而冷厲,去了一趟露台回來,走向一樓的房間。
打開一扇門,另一扇,在衛生間的裡面,看到了女人放毛巾的身影。
他的喉結一動,下落,好像吐息了一口氣。
冷峭的神情緩和一絲,皺起濃眉,惱道,「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雲卿微微踮起的腳尖落下來,回頭看到他,沙啞的聲音,有些皺的襯衫,長長的西褲也是。
她轉過身,像是若無其事,說了句,「沒幹什麼,我洗臉。」
陸墨沉大步走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要把她拉過來。
雲卿反手,微微躲開了,還後退了一小步。
陸墨沉的眼神一刻,盯著她,「怎麼了?」
「你先把衛生間的門關上。」雲卿輕聲說道。
陸墨沉擰起眉,薄唇起了干皮,抿唇時上下唇紋緊貼著,成了一條直線,非常鋒利。
他看著她臉上,有些蒼白,兩個漂亮的眼睛下面,一圈黑影。
他眼神微沉,回頭把玻璃門拉上,隔絕了阿嬸和兩個孩子探頭探腦的眼神。
衛生間夠大,雲卿微微伸手拉了排氣扇,有聲音響起來。
陸墨沉看著她這個舉動,臉廓微綳著走過去,大手按在她肩上,「你到底怎麼了?」
「我不想讓孩子們聽見,我們可能會爭吵的聲音。」她低著頭,臉色安靜也平靜。
「爭吵?」陸墨沉揚聲,「昨天如果我脾氣大了——」
「不是昨天。」
雲卿從他的大手下,轉過身,拿起了擱置在置物架上的手機,輕手劃開,點開相冊裡面的截屏,但是沒有給陸墨沉看。
她抬頭看著他英俊的臉,下巴一些胡茬,身上有酒氣。
她輕聲淡漠的問,「昨晚你在哪裡?」
「我有點事。」
「什麼事,能跟我說一說嗎?」她揚起了一點笑意。
這個笑,落在陸墨沉眼底,是不舒服的,她的眼漣里有鋒利。
他下意識的避開了視線,「你一定要問幹什麼?」
「因為我擔心你。」
陸墨沉豁然把視線轉回去,看到她臉上,那張小臉膚色盈白,薄透,眼神很清澈,透出一點水光。
他感覺心頭有些竄動,些許的不安,與……心虛。
「不用擔心我,這不是沒有事嗎。」他斂下眸,嗓音沉啞。
雲卿兀自說道,「你走的時候神情不同尋常,我打開門看,全是保鏢黑壓壓的守著別墅,我猜到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可我出不去,我就開始給你打電話,下午的氣我都消了,心裡只有對你的擔心,一個晚上擔心的沒有辦法睡覺。」
「但是你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她喃喃說著,眼眶裡泛起了一絲紅。
「我……」陸墨沉開口想解釋,一時想不到怎麼說。
「打不通的情況,我更加會著急啊,就這樣煎熬著,直到早晨——我收到了這條簡訊。」
她臉上靜如止水,拿起手機放到他眼前。
澄亮的屏幕,陸墨沉看過去,下一秒,瞳孔驀地鎖起來。
他奪了過來。
雲卿沒有阻止,看著門口的方向說道,「是你吧,雖然照片有重影,沒有你的臉,但是我認出了你腹部的那道抓痕,前天晚上我不小心留下的。」
陸墨沉陰鬱了整張臉。
照片是他昨晚在酒店裡洗澡,剛拽下浴袍,千夜閃照的。
他仔細回憶,當時千夜的雙手交握在身前,帶了手錶。
他腦門上兩根青筋暴了出來,居然掉以輕心了。
那個女人……
陸墨沉低頭看,照片里的他,還沒穿好浴袍,身上濕漉漉的,酒店的衛生間曖昧燈光。
她等了一夜,等來這樣的照片,難怪是這樣的神情。
「雲卿。」他低聲喊道,「回頭看我,我可以解釋……」
雲卿回過頭來。
她眼睛里越是平靜著一股清冷,弄得他心裡越有些紊亂,「這不是你想的那樣!明白?」
「那是哪樣,你總可以說一說的,在酒店,你回來身上有酒味,昨晚上沒有見別的女人嗎?」
「見了,但是,沒有發生任何,我只是有事才去酒店,你信我。」他緊迫壓抑,說道。
雲卿抹了下頰邊絨絨的碎發,咬緊嘴唇,為了避免脆弱會哭,拿過他大手裡的那隻手機,點開加密相冊,「昨晚這個發件人,之前給我發了兩次內容,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昨晚在你身邊,可笑的我還想把她揪出來。」
「什麼?」陸墨沉一知半解。
雲卿調出一張照片,「她還給我發過這個。」
陸墨沉盯著,眸色一緊,臉上極度難看。
就算沒有四肢,但是他自己的那裡,他認得出來。
他看向雲卿,神色複雜,一時嘶啞,把她握緊,「這樣的東西,她一直給你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起先不確定,後來那晚上驗證了。」雲卿微微苦笑,「為什麼不告訴你?陸墨沉,我那晚反覆問你,以前的事,以前女朋友的事,可你諱莫如深,一概不言,我怎麼辦?把照片給你,你就會說說你的過去嗎?我不是想逼迫你,可是距離感,心的距離感,你能體會到嗎?我不知道怎麼辦,把這件事告訴你,我的郵箱應該是被你鎖掉,和張專家那裡一個下場,這個女人,我永遠不會知道她是誰。」
雲卿幽幽的咽了咽氣息,「其實,與其說我那麼想知道過去的記憶,不如說我想回憶起六年前的你,想知道關於你的更多事。沒有在平靜的湖面里投下這些石子,我們的表面只是假幸福,平靜下你掩飾過去,而我的過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互相不觸碰,那種距離感就出來了,你說你會認真負責,可我想要的,恐怕已經不止認真負責了,喜歡一個人,會變得有些貪心,最在意的,是你心裡的那個位置,那裡,有我嗎?」
陸墨沉聽著難受,攥緊她有些冰涼的手腕,細細的,皮表下溫柔的靜脈搏動著他的心臟。
他走近了一步,蹙眉低頭,「胡說什麼,還是不信我。」
雲卿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說到信任,我也解釋過,過去的五年我被信任傷透了,我現在正在逐步試圖撿起,希望你給我一些時間。可你……我剛才是不是問你,昨晚在幹什麼,你不回答啊。」
那眼底逐漸沁出的一層水霧,與寥落,讓陸墨沉心神一緊,他舔了下乾燥的薄唇,神情冷刻,「不是不回答,沒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什麼好說的?這句話你說過兩遍了。」
雲卿淡淡的垂眸,「第一次我理解,每個人都有不願被觸碰的,可是第二次,這張照片擺在眼前,我心裡有疑問,並且知道有這麼個女人出現了,她拿你的私/密照片挑釁我,黑我的網路,你還是一個字都不願意說,我無法理解了。」
他眉宇擰動,一股煩躁,一股從瞳孔深處溢出的陰雲駭浪。
黑瞳變得冷徹入骨。
他把她按住,讓她坐下來,他的臉龐像是墜入了一股至深的死寂中。
很久,他嗓子里的聲音像是壓在了骨頭深處,埋著一些痛苦,陰鷙,而又模糊,「是有這麼一個人,女人,我和她有一段至深的恩怨情仇,她象徵著一段黑暗,恥辱,痛苦的過去……她當年,害過我,身敗名裂。」
一字一句,他說的字字咬牙,很艱難。
雲卿微微靜了,『至深』。
他沒有多提,別的,終於向她承認了,過去有個女人。
和他那段不願意提的過去,捆綁住了。
他刻骨如刀的臉上,有今時今日的尊貴,傲然,狂烈,成熟,沒有過去頹敗的影子。
她揭開了他的疤痕,她抱歉,但是不揭開,他們之間怎麼透徹?
她思量著,很多要問的。
可是,都不能問吧。
壓抑著這麼久不提,曾經在他心裡的份量,她不想去估計了。
她最終沒有問別的,只是問了句,「她能害你,必定是和你一樣厲害的人,是從前和你在一個軍隊的人嗎?」
陸墨沉緊壓著眉宇,頭頂沒有燈光,他薄削的五官似乎全在暗影里。
他點頭,「她最近從美國回來了,沒安好心,危險,所以我不想你去碰,明白嗎?」
當年能配得上他,肯定也是能把她秒殺的。
雲卿凝了凝神,細指觸摸到他冷硬的下顎,靜靜道,「你和我說開,我不會怕,不敵她也不至於一敗塗地,我怕的是你的心。假如你一直不肯說,直到她把你搶走,我還在原地懦弱哭泣。你的瞞,才是能讓我一敗塗地的根本。我曾經問過你,在軍隊談過戀愛嗎?你一口否定,現在想想很傷心啊。沒有談過,她怎麼會擁有你那種照片,很親密很親密,才會擁有……拿來挑釁我,嘲笑我。」
陸墨沉按了按眉心,拖住她的小手,低頭去翻那張照片,仔細凝看了很久。
男人神情冷沉地拿出褲袋裡的手機,打了一個號碼。
對方接聽,他只說了一句,「季斯宸,你把視屏打開。」
「啊?」季斯宸有些懵逼,不耐煩,「老子這忙著呢!」
「快點。」
「草。」季斯宸關掉電話,把視屏發到陸墨沉手機上。
通話后。
雲卿看到了陸墨沉驚悚的舉動,他把她手裡的手機,就是那張他那地方的照片,擺到了視屏前面。
雲卿站起來,伸手去搶,「你、你幹什麼,給他看這個幹什麼……」
他很高,抬起手臂,她夠不到。
然後,季斯宸大概也是驚悚了,長長的啊了一聲,然後是一句爆吼,「你有病啊!一個大男人跟老子分享一根雞雞,老子膽汁都被你嚇出來了,我草,雞皮疙瘩一身,老子這半年要不舉了,換一個美女我能知道她想要啥,可你特么陸墨沉,你想要啥了,菊花開花嗎……」
「看仔細點。」陸墨沉臉色凜冽,喝斷他。
季斯宸咦了一聲,縮縮薄唇,這才湊過來,非常嫌棄地盯著看。
看了半天,他點著屏幕,「我靠,這不是你那年在軍校演習輸了,完了我惡整你的么,我記得這照片早沒了啊,哪來的了?」
雲卿聽著,有點呆若木雞。
什麼?可是那個女人怎麼會有……
陸墨沉關掉視頻,凌眉看過來,神色正目,「明白了嗎?」
想明白了,那個人當時肯定和他們一起的吧,才弄到的。
雲卿抿抿嘴角,有點不好意思,事情迴轉成一個烏龍。
可是這也和她無關啊,一個女人拿著那種照片,她肯定想到的那種情形為先啊。
何況……
雲卿擦了擦臉,不由猜想,他和她的過去,也不可能幹凈如水吧,看他不願意說的樣子,可能就有……
但是她不問了。
關於他過去的,拿來攪亂自己,沒有必要,這張膈應的照片,解決了就很好了。
不過。
雲卿想了想,還是全盤托出,「陸,她還給我過一張照片,但是我沒來得及保存住,就自動銷毀了。」
陸墨沉拿煙的手指一頓,見她小臉上神情不太對,幽深問道,「什麼照片,你一次說清楚。」
「她好像在盯著我們,知道我們去看了電影,然後發給我一張,女孩被捆綁沒有穿衣服坐在床頭,腿是打開的樣子,那種虐/待照片,讓我猜那是誰?我當時看到就慌了,心裡有一個想法,很涼,很怕,我覺得……那會不會是我?」
她說得有些艱辛,慢慢的下意識的捂住了心口。
「真的有,那種照片?」男人的嗓音像是壓抑著什麼,問道。
「嗯,是那那樣的照片,可是我沒保存,但我記得很清楚畫面。」
雲卿低頭,因此沒看到陸墨沉瞬時間變色的臉廓。
他五官上有一瞬間的僵硬,瞳孔里凝聚著一層陰雲。
他腦海里搜羅過昨晚上千夜說的那些話。
呼吸頓住。
在雲卿等不到回答,抬起頭時,陸墨沉碾碎那根在手中未抽的新煙,神情恢復如常,「不要理會,也不要瞎想,無聊的恐嚇人的東西而已。」
「可是我……」雲卿想說什麼。
陸墨沉牽起她的手,明顯不願多說。
把她強勢拉出去,只是低沉的說了句,「我會弄清楚,別想這些了。吵了一個早晨你暫時吵清楚了嗎?」
她沒有吵啊,這一次溝通,是有史以來比較深刻的,打開了他一點心門,她心裡有點欣慰,又有些酸楚,如果不到這一步,他也許還是不會說……
「現在能出去了嗎?」陸墨沉居高臨下看著她白皙的臉,「孩子在外面張望老半天了,還好我們沒吵架,不能兩個小鬼能衝進來把我打死。」
雲卿微微窘,說,「為什麼就是把你打死。」
「看不出來他們全是你的粉,護得跟犢子一樣。」
「你說誰是犢子。」雲卿抬頭。
他是口誤,他不解釋,把她拉了出去,在三個人六隻眼眾目睽睽下,把她弄上樓,「一晚上沒睡覺?是我給你的不安心,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別的,再說。」
眼神里的命令,不容置喙。
他在身旁,她也就踏實了點,兩個包子團在床邊上扭來扭去,她看著看著,真的很累了,臉頰挨著枕頭就抵擋不住,昏沉的睡了過去。
男人佇立在床旁,刻骨容顏,細細的凝著她。
黛眉細眸,臉頰蒼白,六年前是女孩的她,是什麼樣的?
他想起什麼,眼眶裡兩道深潭,黑暗的,複雜的,甚至是有些忐忑的。
秦律。
陸墨沉擰緊眉目,胸腔里好似有一股股冰在發酵,令他的神思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陰霾密布了整張臉,下顎線條緊繃,他睇她許久,像是終於下了決定,轉身走出門,走遠了,打了電話給秦律。
秦律接起,還帶著笑,「墨沉,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陸墨沉的聲音緊繃著一股陰凝之氣,「你在哪裡?」
「我在南方B城這裡支援啊,你看你又忘,都去了大半個月了,你們這幾個全是沒心沒肺了。」
「我去找你。」
秦律察覺到他的口氣有點不對了,不,是很不對。
他皺起眉頭,「什麼事不能我回來再說?」
「地址發到我手機上,我馬上去找你,你把工作先停下。」
「到底什麼事?」秦律凝問道。
陸墨沉鷹鷙了眼眸,「你曾經說,你隱瞞我的那件事,千夜回來了,你知道嗎?」
秦律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