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薇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鼻樑一酸，眼眶一熱，原本因為光線昏暗就不甚清明的視線，瞬間就變得更加模糊了起來。

「你……」余薇安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有大滴大滴地眼淚不可抑制地往下流。

哐當一聲，她手裡的玉如意直接摔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像是脫了力似的，靠著牆壁緩緩的滑下身子，幾乎要癱坐在牆邊。

不遠處一直靜靜站著的人影忽然動了，兩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一隻手。

「不要哭，我在。」

熟悉的聲音在余薇安的耳旁想起，分明是溫柔無比的聲音，卻讓余薇安無端便覺得耳膜刺痛！

余薇安死死地咬著唇，看著那隻伸向自己面前的手，卻遲遲不敢伸出手去與他交握。

「不要害怕，我在。」他聲音帶著一絲隱約的顫抖，見自己伸出的手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一時間心慌得不行，下意識地便將她擁在了懷裡。

緊緊的。

余薇安聽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那顆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顧南宸是真的醒了……

然而這樣安靜平和的氛圍卻並沒有持續太久。

一陣紛雜的腳步聲響起，「啪嗒」一聲，不知道是誰動了開關，整個客廳瞬間亮如白晝。

「呀！出人命啦！」有人先看到了這裡的情況，見顧啟元滿頭是血地倒在地上，立刻就嚇丟了魂兒，尖叫著跑去喊人了。

程叔也聽到了傭人的叫喊聲，很快趕到了一樓客廳，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當即愣住了。

一直沒有回家的顧啟元，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家裡；而一直昏迷不醒的顧南宸，竟然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看了一眼躺在地毯上，滿頭都是血的顧啟元，程叔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但仍然是第一時間讓人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還順便請了留宿老宅的兩位醫生下樓來急救。

「二少爺，您終於醒了！」程叔這話說得感慨萬千，顧南宸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除了面容比之從前憔悴了一些之外，就連著性情都更冷了幾分。

顧南宸也不是完全那麼冷，他動作小心地扶起了坐在地上的余薇安，動作小心卻不容抗拒地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直接帶她往之前那間醫療室的方向走。

「處理一下這裡的事情，如果覺得有必要可以選擇報警。」顧南宸就這麼不咸不淡地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帶著余薇安回了房間。

程叔一臉複雜地看著客廳中的一片狼藉，在兩位醫生給顧啟元處理傷口的時候，他默默地走到博古架前，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枚玉如意。

還心疼地吹了吹沾上的灰塵，無聲地念叨了句：還好沒摔壞啊……

至於那個連碎瓷片都沾了血跡的定窯瓷瓶，程叔是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程管家，您說，現在可怎麼辦呀？要、要、要不要報警啊……」剛才下樓開燈的那個傭人一臉的后怕，連小腿肚都直打哆嗦，這樣的豪門辛秘被她撞見了，會不會被辭退呀？！

被辭退還好說，會不會被殺人滅口永絕後患啊？！

「報什麼警，什麼事都沒有，報什麼警？」程叔涼涼地看了那個傭人一眼，隨口叮囑了那兩位醫生幾句，便不動聲色地上了二樓。

程叔的腳步越發地沉重了，他感覺這一夜之間，自己的頭髮都又白了許多。

這樣的事情怎麼報警，顧家現在本來就是個多事之秋，在小顧先生出事之後，顧氏財團的風評一路降至低谷，好不容易在二少夫人的危機公關之下，有了些許的好轉。

要是現在再把警察給招到老宅來，長子次子兩個人大打出手打得頭破血流這種消息再傳出去，以後顧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不過也還是有好事發生的，至少二少爺今晚醒來了，不是嗎？

程叔走到顧老先生的房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糾結萬分的心情，這才象徵性地敲了敲門，然後便推門而入。

顧老先生已經醒了，戴著一副老花鏡，鏡片反射著昏黃的燈光，分明是黯淡和緩的顏色，卻帶著一絲讓人徹骨生寒的冷光。

顯然剛才樓下那麼大的動靜，老爺子不是一丁點兒都沒聽見的。

「又鬧起來了？」顧老先生雖然退居二線，但是卻並非耳目閉塞。

他確實從來不干預小輩們的恩怨，但是老爺子心裡卻很清楚，余薇安到底還是進了顧氏財團，但顧啟元也沒少背後使絆子。

這一次顧明恆又出了那麼大的事，顧啟元心裡那口氣咽不下去，肯定是要回來鬧的。

程叔嘆了口氣，說道，「是，二少爺還把大少爺給打傷了。」

他的語氣有些古怪，又補上了一句，「就是上次把明恆少爺打傷的那個地方。」

顧老先生神色一滯，彷彿沒聽清似的，問道，「你說什麼？」

程叔一愣，又把剛才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邊，想了想，又說道，「二少爺醒了，就在剛才。」

顧老先生一愣，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見一陣警笛鳴笛聲越來越近。

最終，停在了顧家老宅的門口。

——

程叔想要壓下這個風波，沒有提報警的事情，但是不代表顧南宸就會把這件事情輕易揭過。

等到警察趕到老宅門口的時候，顧南宸已經安撫好了又一次受到驚嚇的余薇安，將她安置在房間里，給她蓋好了被子，便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而此時，顧南宸身上原本那件昏迷期間一直穿著的寬鬆的家居服也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筆挺的墨藍色西裝。

這樣的顧南宸，看起來哪裡像是昏迷了將近一個月的人？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利劍出鞘的寒意，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紛紛側目。

顧啟元已經清醒了過來，頭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原本已經趕到半路的救護車，也被傭人打電話取消了。

他目光猙獰地死死地盯著顧南宸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你究竟想幹什麼？」顧啟元從牙縫中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幾個字，臉上恨意滿滿。

顧南宸眉梢微動，每天都被余薇安打理得乾乾淨淨的胡茬，一天的功夫，又長出了一些淺淺的青色，搭配著他睿智冷冽的神色，非但不顯得邋遢，反而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

「我想幹什麼？」顧南宸冷聲說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你，想幹什麼？」

不等顧啟元說話，顧南宸就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和你的那個不知死活的兒子，似乎都有同一個毛病。」

他唇角清澈，帶出一抹諷刺至極的笑意來，「當然，下場應該也都差不多。」

「顧南宸，你究竟要說什麼？！」顧啟元眉頭皺得死緊，很顯然，顧南宸現在坐在這裡絕對是有備而來。

而且明顯是來者不善！

等在門外的警察，沒有得到主人家的允許，他們現在也沒有辦法進來，只能默默地等在門外。

而顧啟元此時的心裡卻越來越慌，那種沒由來的慌亂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狼狽極了。

「顧啟元，有些恩怨，拖了這麼多年，也該有個結果了。」顧南宸忽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明亮的燈光打在他身後，在眼前落下一片濃重的暗影。

然而顧啟元剛好坐在那團幽深的暗影之下。

「什、什麼恩怨……」顧啟元有些沉不住氣，就連與顧南宸針鋒相對地對逝者的眼神都有些閃躲。

不會的，不可能的，那些事，怎麼可能會有人知道呢……

顧啟元不斷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但是只要已對上顧南宸那包含冷意甚至是騰騰殺意的眼神時，他就莫名地感到一陣退縮。

他雙腿直打顫，也虧得是坐在那沙發上，才沒讓旁人看出什麼破綻來。

但是他臉上的慌亂，和胸口越發壓不住的躁動卻無法掩蓋。

「程叔，開門。」顧南宸沒有再給顧啟元一丁點兒多餘的眼神，「請警察先生進來。」

「什麼恩怨，不用我說，我想你心裡也是清楚的。」顧南宸的目光陰冷得彷彿像是再看一個死人，「但是我卻不想拿那些骯髒的事情去打擾到她在天上的安寧。」

顧啟元的眼神忽地一閃，整個人像是被人從背後打了一悶棍似的，半點兒精神都提不起來。

他啞聲開口，「我沒有……」

沒有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解釋什麼。

而現在，程叔已經聽從顧南宸的吩咐，打開了門，接到報警電話匆匆趕到的幾位警察，已經站在了玄關處，不做聲地看著眼前這一場難得一見的豪門辛秘。

兩個人之間的對峙，孰高孰低，已經顯而易見，顧南宸周身的氣勢，幾乎是壓倒性地碾壓者顧啟元越發穩不住的心神。

「顧啟元先生，你涉嫌偷稅漏稅，非法融資，挪用公款，走私毒-品，雇兇殺人等多項罪名，現在我們要請你跟我們回警局配合調查。」

客廳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人敢說話，甚至沒有人敢發出聲音的呼吸。

還是顧南宸，緩緩開口，打破了這個冰冷的僵局。

「你去贖你的罪吧，但是有些罪，你到死都贖不掉。」

顧啟元一個哆嗦。

什麼罪呢？

強姦未遂？還是非故意殺人？

不管是什麼罪，他都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