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薇安在收拾好所有的東西之後，沒有直接離開醫院，而是去了一趟許久沒有涉足過的重症監護區。

隔著透明的全封閉的玻璃窗，余薇安看到病床上的何冰露越發蒼白瘦弱了。

算起來，距離那次的爆炸事件，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那麼久。

曾經那樣一個鮮活熱情的生命，竟然已經無聲無息地在這間病房裡躺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了。

余薇安不免覺得有些唏噓，命運總是這樣捉弄人，任何人，都無法給自己和世事下一個定論。

就像當初的何冰露，在每一次和顧明恆一起耳鬢廝磨的時候，究竟有沒有想過余薇安在得知被最親近的兩個人背叛時，承受得會是怎樣的絕望和痛苦？

「傻孩子，你還是放心不下她。」身後忽然傳來梁主任的聲音。

「梁姐……」余薇安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但是沒想到這麼晚了，梁主任竟然會還在醫院。

余薇安抬手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快要凌晨一點了。

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余薇安絮絮叨叨地跟梁主任閑聊起來。

「梁姐，今天又是夜班啊？我記得您愛人這兩年好像身體不大好，方便的話少給自己排幾個夜班，多在家裡照顧照顧吧，不然您這日夜顛倒地折騰，也實在太辛苦了。」

梁主任目光慈愛地看著余薇安，「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也就你還惦記著哪個同事有什麼難處，只不過就像梁姐從一開始就說你的那句話似的——」

「你呀，什麼時候腦子裡能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兒？」梁姐抬手指了指透明比例的觀察窗，繼續說道，「你心軟，是你善良，可是你也要量力而行，凡事，還是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余薇安低頭苦笑，說，「梁姐，聽您說話……說得我好像是一個小傻子似的呢。」

「你可不就是個小傻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現在還每個月往何冰露的固定賬戶里存錢呢。」

「我……」余薇安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不過她也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只是在何冰露從手術室出來之後，她就委託銀行辦理了一個定期轉賬的業務。

說起來也不多，大概是她的每個月薪水和專家津貼的四分之一；雖然不算多，但是勉強也夠何冰露的父母在鄉下過上不錯的日子。

久而久之，她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還有，她每天在這裡的醫療費，除了醫院方面減免的一些費用項目之外，剩下的，也都是掛在了你名下，是吧？」

「梁姐，我……」余薇安想要解釋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她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顧明恆似乎從那場爆炸案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跟何冰露劃清界限了，說起來也並非不能理解，小顧先生想要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為了一個毀了容的植物人有任何的流連？

更何況，顧明恆對誰又有過真感情呢？

可是余薇安也不忍心，畢竟同事一場，也是朋友一場，即便何冰露當初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是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何冰露就這樣因為沒有人出醫療費而死掉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梁姐心裡清楚，所以更想要提醒你，凡事不要總是那麼考慮別人，也該為自己想一想。」梁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道。

余薇安默默地低下了頭，悶聲開口，「其實梁姐，我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大公無私，我只是……我其實很自私的，我幫她，不是因為心疼她的處境，擔心她的家人，我之所以會幫她，只是想讓自己更好過一些而已。」

事實上，何冰露是死是活，她的父母在失去這個女兒之後過的是怎樣的日子，這一切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之所以會伸出援手，只是繞不過心裡那個坎兒罷了。

余薇安至今記得當初何冰露和顧明恆之間的勾當敗露之後，她跑到自己面前說的那番話——

如果不是因為嫉妒她而心生不平衡，何冰露可能也不會去主動勾引顧明恆，更不會捲入到後面的漩渦之中，現在也不至於落得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下場。

「不過梁姐，我也想和過去做一個了斷了。」余薇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語氣落寞地說道。

「下個月開始，可能ICU這邊的醫藥費，我也付不出來了。」說出這話時，余薇安的心裡竟然有種莫名的歉意。

「不過您放心，我之前和燒傷基金會以及醫療工作者聯合會的負責人們接洽過，他們願意承擔一部分醫藥費。」

梁主任點點頭，「這樣很好，這本來就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就像我之前說的，傻孩子，你真的該為自己好好活。」

「我聽同事提起小景拍電影的事，」說起這個話題，梁主任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了幾分，「現在小景也出息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想起當初第一次看見小景的時候，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現在都成了小明星了，這說明這些年來呀，你這個做姐姐的，把他教得很好。」

提起余景安來，余薇安也覺得甚為欣慰，「是啊，一轉眼，他就長大了。他長大了，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嗯……小余啊，雖然很多事都是你一個人的決定，梁姐雖然比你年長一些，但是畢竟不能干預你什麼，所以即便你的很多決定，梁姐並不贊成，但是梁姐仍然會支持你的決定。」

「謝謝您，謝謝您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余薇安感覺鼻樑一酸，傾身給了這位慈愛的前輩一個踏實真誠的擁抱。

從她來醫院工作的那一天開始，她就一直在梁主任的手下做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給了自己很多工作上的指點和生活上的照顧，亦師亦友地陪伴著她的職業生涯。

「所以，以後不在梁姐身邊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可別讓梁姐隔著天南海北地還為你擔心。」

聽到梁主任這樣說，余薇安下意識地一愣：「梁姐……你，你知道了……？」

「這麼大的事，你以為瞞得過我嗎？」梁主任佯怒地斜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外面不比家裡，肯定要辛苦得多，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明白嗎？」

余薇安訥訥地點了點頭，就聽見梁主任又說道，「你這個決定，顧先生知道嗎？」

顧先生么……

余薇安沒有說話，她怎麼可能會讓顧南宸知道呢？

更何況，顧南宸那個男人，恐怕也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吧……

「顧南宸，出事了。」言子昭在電話里的語氣非常嚴肅，和他平時的玩世不恭弔兒郎當完全不同。

顧南宸看了眼已經爆掉的車子輪胎，語氣也不大好，「說。」

點了點智能手錶的屏幕，將實時GPS定位傳送給了林子時，顧南宸這才有心情去聽言子昭究竟要說什麼。

「梅斯科技遭遇惡意併購，今早開盤三分鐘股價就漲停板了，等我發現情況不對，想要回購股票的時候發現已經來不及了。」言子昭誠懇地承認錯誤，「抱歉，這一次是我的疏忽。」

顧南宸臉色冷峙，沉沉的黑眸里彷彿蘊藏著無盡的波濤，「說清楚。」

「梅斯科技是你當初做風投的第一家公司，我知道這家公司對你來說意義非凡，但是……」言子昭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想，顧啟元可能也是看準了你這個脈門，所以才會選擇朝這家公司下手。」

「你是說，顧啟元對梅斯科技做了惡意併購？」顧南宸抬手揉了揉額角，神色變幻莫測。

言子昭的語氣有些懊惱，「嗯，我沒有想到顧啟元會有這麼大的手筆，按理說他不可能會有超過十億的流動資金來進行惡意併購，我只是監控了跟顧啟元有關的各個親近關聯人的信貸活動，並沒有事先察覺到他有什麼大額的資金活動。」

「可是偏偏，這次對梅斯科技的併購確實是通過大量收購市面上的散股開始的，我事先也確實沒有想到，顧啟元手上能盤活這麼大一筆流動資金。」

「所以？」顧南宸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好。

言子昭也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闖了大禍了，所以也不敢再嬉皮笑臉，只能嚴肅對待。

「所以……初步估計，到目前為止，梅斯科技大概有26%的股份是集中顧啟元和他的一票擁躉者手裡。雖然跟你手中的35%的股份相比，暫時還無法威脅到你第一股東的地位，但是一旦他有什麼動作，那對於梅斯科技都會影響巨大。」

「我知道了。」顧南宸淡淡地應了一聲，「如果你一個人應付不來，我可以叫林子時回去幫你。」

「哎哎哎，可別！千萬別！」言子昭連忙回絕他的「好意」，「你放心，吃一塹長一智，我保證不會再有類型情況的發生了！梅斯科技的事情我也會儘快處理好，保證不給你拖後腿！」

「你怕什麼，我讓林子時回去又不是監視你。」顧南宸說道。

言子昭內心叫苦不迭，「林大神是你的得力戰將，我可不敢染指啊……要不，你給我派個美女回來唄？」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