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余薇安不得不承認，在她的潛意識裡，是很怕和顧南宸共處一室的。

她很怕自己在對這個根本就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再產生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

似乎是看出了余薇安想要逃避的心情，顧南宸第一次這樣好說話，沒有堅持非要林特助往天音嘉苑的方向開，而是改口說道，「那就先去銀座。」

余薇安下意識地皺皺眉，還不得她有什麼抗議的話說出口，顧南宸就先開了口，沉聲解釋道，「你的衣角髒了，換一套乾淨的。」

聽了顧南宸的話，余薇安連忙低頭拽起自己的衣角瞧，果然看到有一個暈開的淡淡的灰白色的水漬的輪廓，也不知道是打翻了什麼東西弄上的。

可是無論怎樣，這件衣服都不適合再穿著去出席顧家老宅的家宴了。

即便那只是一個很私人的場合，但是也不能太失禮了。

於是余薇安也不再有什麼異議了，任由顧南宸帶著自己在銀座商場里「亂晃」。

「這件呢？也不行嗎？」余薇安從更衣室里走出來，感覺自己踩在高跟鞋上的那雙腳已經快要斷掉了，可是顧南宸似乎對她身上剛換上的第十七件衣服似乎還是有些不滿意。

當然，無論顧南宸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余薇安都很難從他那張冷漠淡然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端倪。

「換這件試試。」顧南宸不置可否，直接將手裡提著的一條白色裙裝塞進余薇安的懷裡。

余薇安：「……」她有些為難地看了眼手中的衣服，並沒有看出這一件和之前試過的某一條白色裙子究竟有什麼不同。

她甚至有種感覺，顧南宸說不定只是在耍她。

「時間差不多了吧。」余薇安定定地站在原地，並沒有聽話地去換衣服，不贊同的意思顯而易見。

顧南宸卻對她的反對置若罔聞，直接拎著她的衣領就將她塞進了更衣室。

「喂——」余薇安掙扎了一下，在顧南宸將帘子拉上之前伸出手巴住了門框。

顧南宸眉心微蹙，面色一沉，「是你自己換好，還是需要我幫你換？」

這一句話就足夠讓余薇安繳械投降的了。

余薇安氣悶地握緊了手中的衣服，乖乖地轉身回到更衣室，自己一把就拉上的帘子。

五分鐘后，當余薇安再一次從更衣室中走出來時，總算是看到顧南宸神色平淡地點了點頭。

「呼……」余薇安長長地鬆了口氣，總算是可以解脫了，天知道在過去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可以走了對吧？一會兒要遲到了。」這一個多小時的折騰已經讓余薇安快要忘記她和顧南宸之間的隔閡了——畢竟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儘快離開這個折磨人的地方！

她朝顧南宸討好賣乖地笑了笑，只希望他能趕緊鬆鬆口，點個頭。

然而事實卻並不像余薇安所期望的那樣，顧南宸沒有說話，只是從一旁站在的導購員手裡接過一雙米白色的系帶高跟鞋走到她面前。

更讓余薇安意外的是，顧南宸竟然直接在她的面前蹲下了。

「抬腳。」男人的聲音冷冷的，有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感。

余薇安想說她可以自己的來的，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在聽到顧南宸的命令之後，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順從。

她遵照著顧南宸的命令，乖乖地抬起腳，任由他那雙大手捏上她小巧又敏感的腳心。

一瞬間又酥又麻又癢的感覺，從她的腳底一寸寸侵蝕而過，直直地鑽入她的肺腑，彷彿心上有一隻調皮的小貓，用那軟乎乎的肉墊和毛茸茸地爪子在和她嬉鬧一樣。

余薇安低著頭望著顧南宸的發頂，感覺心底有一處角落好像有一顆不知名的種子，正在默默地發芽，破土而出，用力的生長。

顧南宸為她穿上那隻高跟鞋，還將繁瑣的系帶一圈一圈在她的腳踝上纏繞好，最後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固定。

「換一隻。」顧南宸又拎過她的另一隻腳，如法炮製。

余薇安看著腳踝上系起來的蝴蝶結，忍不住想起最初的時候，她在那場爆炸案之後，不小心傷了腳，顧南宸為她包紮時也是用繃帶打了這樣一個蝴蝶結。

有意思的是，雖然顧南宸系蝴蝶結的手法和她打蝴蝶結的習慣並不相同，但是系出來的形狀卻有幾分相似。

「顧南宸，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蝴蝶結。」鬼使神差地，余薇安竟然直接把心裡話都給說出來了。

然而聽了她的話，顧南宸卻是神色一怔。

「不是我喜歡。」顧南宸語氣沉沉地說道，看向她的目光里，竟也多了一種就連她自己也看不通透的情緒。

不是他喜歡……

那是誰喜歡呢？

余薇安忍不住想，難道會是那個被顧南宸一直放在心裡的女人喜歡嗎？

想想也是，要不是真的放在心上了，時時刻刻都翻在心頭回想，又怎麼可能會讓顧南宸這樣的大男人對一個蝴蝶結信手拈來呢？

余薇安略作苦笑，心裡暗自想著，她還真是自討苦吃啊。

有些問題，其實她心裡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可是偏偏要到顧南宸面前來碰碰壁，這才肯承認自己已經無路可逃。

「哦，」余薇安敷衍地應付了一聲，也不追問，只是有些急切地想要離開這裡，想要逃離這場和顧南宸面對面的對峙。

「我們快走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然後便邁開步子往外走。

或許是心事太重的緣故，余薇安卻忘記了自己的腳上穿的是自己並不習慣的高跟鞋，腳下一個踉蹌，就要往地上栽下去。

「呀——」鋥亮的瓷磚地面，被擦得乾乾淨淨，不染纖塵，她竟然能從瓷磚上的倒影，看到自己正面朝地撲去的慘狀。

好在她身邊的人反應足夠快，在她即將跌下去的那一瞬間，就被顧南宸一把拉回了懷裡。

余薇安的目光仍然定定地落在瓷磚反射的影子上。

雖然不是特別清晰，但是她依稀能夠分辨出，她和顧南宸兩個人相擁相偎的影子。

看起來彷彿是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愛侶，可是只有她心裡知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何止是一條馬里亞納海溝。

「沒事吧？」耳邊傳來顧南宸低沉醇厚的嗓音，或許是這一次是透過顧南宸的胸腔和骨骼傳遞出來的聲音，比起平時空氣傳播的聲音來，竟多了一份親近，少了一份冷淡。

余薇安甚至能感覺到隨著他說話的聲音，來自他胸腔的清晰的震動，以及他健康茁壯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這是她自己的心跳。

「唔，我沒事，謝謝。」余薇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聒噪，生怕被身邊的男人察覺似的，連忙從顧南宸的懷裡掙脫出來，自己掙扎著便要站起來。

然而對於腳上這雙無法馴服的高跟鞋，余薇安實在是有些心有餘悸。

不過好在有顧南宸在，長臂一伸，環過她纖細柔軟的腰肢，微微一用力，便將她從地面上帶起來。

「抱歉，是我忽略了。」顧南宸看了眼她腳上的鞋子，意識到她是真的無法穿高跟鞋行走，便招招手叫來導購員，去再拿一雙平底鞋來。

他腦海里又閃過一些久遠的記憶。

最初的時候，蘇辛夷也是穿不慣高跟鞋的，總是一雙平底帆布鞋走天下，有著十八歲小姑娘所獨有的青春活力——當然這是她自己說的。

在當時的顧南宸眼中，蘇辛夷就是一個幼稚到極點，根本就沒有長大的孩子。

重重的學生氣，再加上小小的個子，以及那雙澄澈透亮的好像小孩子一樣的貓瞳，走出去就算說她是初中生也有人信。

似乎也有她本身學醫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多了一份其他人所沒有的學術氣息，看起來正統的不得了。

顧南宸還記得蘇辛夷第一次化妝，第一次穿高跟鞋時的模樣。

他當時身邊的特助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美籍女性，可以踩著十二公分恨天高踏風而行，每天跟著他天南海北地飛都不知疲累。

也不知道蘇辛夷當時是哪根筋打錯了，硬是學著那個助理的妝容和衣著打扮給自己大變了個樣，還穿上了一雙十二公分的高跟鞋，結果直啪啪地就摔進了他懷裡。

然後那丫頭就上了癮似的，幾乎每天都要穿著高跟鞋來他面前溜達一圈兒，見到人之後就之間身子一歪，柔柔弱弱一驚一乍地摔進他懷裡才肯滿意。

顧南宸記得，自己不止一次警告過她，不要再穿高跟鞋，不要再往他的懷裡倒——碰瓷兒都沒見過碰同一個人這麼多次的呢。

可是當時的蘇辛夷又桀驁又傲嬌，哪裡聽得進去這樣的警告？事後仍然我行我素，每每穿著高跟鞋，一見到他，勢必是要崴一下腳的。

「顧南宸，這也不能怪我呀，誰讓你帥的讓我為之傾倒。」蘇辛夷煞有介事地狡辯著，「你要真是這麼鐵石心腸，那大可以不伸手嘛，就讓我這麼摔下去算了。」

顧南宸沒有試過嗎？

可是每一次看到她那張嬌俏又靈動的小臉兒，他就無法忍心看到她摔到地上去。

其實顧南宸心裡清楚，蘇辛夷早就已經學會了穿高跟鞋了。

時隔四年，現在的余薇安，似乎還是一穿高跟鞋就往他身上倒。

可是跟從前的蘇辛夷不同的是，不像蘇辛夷會滴溜溜地轉著那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牢牢地黏在他懷裡不肯起來。

余薇安卻是對他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