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釋？
余薇安直到回到醫院實驗室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在這短短的不到四十八小時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程叔跟她說，顧明恆被保釋出來了，那麼也就是說，顧明恆前天晚上被抓起來了？
余薇安就這麼神思不屬地思考著這其中的關竅——她知道，最能給她一個清晰答案的人就是顧南宸，可是心裡頭卻憋著一口氣，死活都不想去聯繫他。
只要一想到，顧南宸親手給她的杯子里放進了避孕的藥物，她就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他！
既然擔心她會懷上他的孩子，當初又為什麼非要……
「余醫生，余醫生？」同個實驗室的實習醫生見她一臉失神，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余薇安這才恍然回神，「哦，哦，小寧啊，怎麼了么？」
小寧指了指實驗室的門口站著的那個身影，說道，「余醫生，文醫生來給您送早飯，我剛叫了您半天，您都沒聽見。」
余薇安順著小寧的手指印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就瞧見了那個高大俊雅的身影，正用一種極其專註而又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嗯，好，謝謝你了小寧。」余薇安朝實習醫生點點頭，然後便往實驗室的門口走去。
文斯徹看著余薇安朝自己走過來，將手裡的便當盒遞到了她面前，說道，「聽說你來上班了，估計你肯定又沒吃早飯，所以就給你打包了一份上來。」
「謝謝你啊，師兄。」余薇安習慣性地接過，她這才恍惚地發覺，似乎這幾年來，她已經將文斯徹的好意當成了一種習慣了。
想到這兒，余薇安感覺鼻樑一酸，忍不住低下了頭，「師兄……對不起。」
那些真正對你好的人，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她竟然將文斯徹對她的體貼和維護都當成了理所當然，並且還享受得心安理得。
「傻丫頭，」文斯徹似乎感覺到她在想什麼了，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抬手揉過她額前柔軟細碎的頭髮，語氣溫柔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又說傻話了吧？早就跟你說過了，在我這兒，沒有對不起和謝謝。」
余薇安心中一痛，她記得的，文斯徹說過的話，她是記得的。
「師兄，你來幫我好不好？」余薇安忽然說道。
文斯徹有些驚訝，「什麼？」
「師兄……我感覺，最近很多事情都有些力不從心。」余薇安抿了抿唇，做出了一個對於她來說幾乎可以算得上非常艱難的決定。
「所以，我想請你來項目組幫我，我這邊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我好怕因為自己的私人原因，耽誤了整個項目組的進度。」
余薇安何嘗捨得將這樣一個凝結了她全部心血的研究交到別人的手裡？即便那個是她最親近最崇敬的師兄，心裡頭也難免會有一絲不忍。
「小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文斯徹的神色是難得的嚴肅，「阿斯希爾酶是你從研究生期間就開始進行的實驗研究，那幾乎可以說是整個職業生涯付出心血最多的領域。」
「而現在，你竟然說要讓我參與到你的項目中來？」文斯徹目光深沉地盯著余薇安那雙黑亮瑩潤的眼睛。
「你要知道，我是和那些實習醫生們不同，即便我甘願做你的助手，日後業界談起這項研究來，都不會單純地認為這是你一個人的偉大突破。」
這是文斯徹給余薇安的最直白透徹的忠告。
和余薇安實驗室里的其他實習醫生們不同的是，文斯徹本身在國際醫學界就有很高的聲望。
少年成名，說得就是他這種人，要不是他在國際醫學界都聲名鵲起，文家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好好的孩子非要受苦受累地去當什麼醫生。
所以文斯徹才會說，一旦他參與到阿斯希爾酶的試驗中來，即便有一天這項研究公之於眾，全世界的人們都看到了余薇安在醫學上的偉大貢獻，業內的專家們也會因為他的存在而詬病於她。
這是文斯徹最不願意看到的。
可是讓文斯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余薇安對於這一點，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火大。
「師兄，你覺得那些重要嗎？」余薇安偏了偏頭，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起來一派天真無邪。
文斯徹眼中劃過一絲迷惘。
「我覺得不重要。」余薇安自問自答地說道，「只要能將阿斯希爾酶研製成功，並且讓它能夠穩定地在臨床中發揮它最大的作用，那麼對於我來說，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於究竟是誰的功勞，是誰的想法，是誰的榮耀，」余薇安輕笑一聲，「師兄，這些你都不看重的東西，作為你的師妹，我又怎麼會放在眼裡？」
文斯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劇烈地跳動著，即便他自己就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心內科醫生之一，但此時此刻也止不住自己那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的心臟。
余薇安的話，聽起來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評價，可是聽在文斯徹的耳朵里，卻是一句莫大的鼓舞。
他沒想到，在余薇安的心裡，他的形象竟然會這麼無私高大。
文斯徹忍不住輕笑出聲，滿滿的愉悅幾乎要透過他胸腔的震動溢出來。
「小師妹，你這樣誇獎我，回頭兒見到老師，我恐怕都沒臉說話了。」文斯徹抬手屈指，輕輕地敲了敲余薇安的腦門兒。
余薇安連忙說道，「我這說的可都是實話啊。」
「再者說了，師兄，雖然你沒說，但是我知道，之所以醫院裡能真正幫我把這個實驗室籌建起來，還分給我這麼多實習醫生做助手，而不是讓我一味地使用模擬數據，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文斯徹臉上的笑意頓了頓，很快又恢復如常，矢口否認道，「胡說八道，你可太高看你師兄我了啊，要是我有這麼大的能耐，肯定先把自己的實驗室給建起來，怎麼會先建你的？」
「師兄你是要當雷鋒嗎？做好事兒還不留名的那種。」余薇安打趣兒地說道，「我都聽說了，凱西·布蘭特博士對你非常欣賞，就連這件實驗室，也有一部分是她捐贈的款項。」
「所以，這間實驗室之所以能夠籌備成功，真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師兄你的功勞。」余薇安眉眼晶亮地看著文斯徹，談到工作時，她的心情最安定，她的眼神也最有生命力。
文斯徹卻仍然搖頭，對於余薇安的這份謝意，並沒有欣然接受。
「小安，你可能不知道，凱西·布蘭特博士真正欣賞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文斯徹說道，「在一次交流會上，凱西·布蘭特博士聽到了我提起關於阿斯希爾酶的研究，所以才開始對我感興趣。」
「不過上一次，我已經跟她講清楚了，所以凱西·布蘭特博士所有的私人名義的投資，都是為了你，而不是為了我。」
余薇安十分驚訝，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凱西·布蘭特那是什麼樣的人物？在全球醫學界來算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泰斗級的人物，而她竟然能夠得到凱西·布蘭特的讚賞和賞識……
余薇安覺得自己這一瞬間簡直已經高興得快要暈過去了！
不過高興之餘，余薇安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正經事來——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文斯徹能夠加入到她的項目組中。
於是她繼續開始遊說起來。
在余薇安的面前，文斯徹向來不懂得要如何拒絕她的請求，好像她只要眨眨眼睛，服個軟，又或者說服個軟，掉一滴眼淚，他就能夠徹底地繳械投降。
而既然余薇安自己都明確表達了不會在意外界的那些言論，而是真正要以這項研究的結果為導向，文斯徹便也放下了心裡所有的芥蒂，真正開始投入到余薇安名下的實驗室來工作。
當然，在一切審批的手續沒有下來之前，文斯徹還是要以臨床的工作為主，於是他也只能在午休的時間過來熟悉研究進度。
不過就是在這短暫的午休時間裡，余薇安終於從文斯徹的口中搞懂了，顧明恆被保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了。
「你是說，顧明恆喝多了自己跳了車？所以就被抓起來了？」余薇安有些不可置信，要說這天底下誰都有可能會選擇輕生，但是顧明恆肯定不會啊。
他那個人，簡直就像全世界所有人都欠了他一樣，這種人，怎麼可能捨得下滿世界的債務，就這麼選擇跳車自殺？
余薇安又恍惚想起那晚顧南宸說的話。
在袁文慧威脅說要報警告顧南宸故意傷害、持械傷人的時候，顧南宸曾經以「我懷疑顧明恆嗑藥了」的理由凡將一軍。
而當時的她，只顧著窩在顧南宸的懷裡后怕，滿腦子都是顧明恆那猙獰的嘴臉，怎麼可能有閑心去關注那些個人之間的混戰？
然而當時顧南宸無心的一句話，結合之後那些事情的猜測，倒顯得有些順理成章了。
「那然後呢？顧明恆就這麼被保釋出來了？沒有經過什麼檢查什麼的么……？」
「顧啟元先生的律師團將顧明恆保釋出來了，因為雖然是醉了酒跳車造成的車禍，但是畢竟他當時並沒有開車，所以最多也就是個妨害公共交通的罪名，甚至連酒駕的帽子都不能往他頭上扣，既然如此，警方還有什麼好檢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