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晴的高跟鞋聲隨著她的走遠而漸漸聽不分明,但是余薇安心裡的卻像是下了一場大雨一樣濕漉漉的。
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起來,余薇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兩顆大滴大滴的淚水砸在了白色瓷盤上,碎成一朵水花,然而快速地流淌下去。
她低著頭,身邊走過一個人,然而卻沒有離開,而是在她的身邊站定。
余薇安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原本就有些綳不住眼淚的淚腺就徹底崩潰了。
「師兄……」她哽咽地叫了一聲,心裡頭酸酸麻麻的感覺,讓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余薇安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盧思晴的話根本不能相信,可是知道盧思晴已經離開了餐廳,她的腦海里還是忘不掉她說的那些話。
她恍然想起,今天出門之前,顧南宸曾經前後遞給了她一杯水,裡面有淡淡的橙色,還嘰里咕嚕地冒著氣泡,顯然是正在溶解什麼。
當時顧南宸是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顧南宸說,那是維生素C泡騰片。
可是余薇安本身就是醫生,她又不傻,怎麼會喝不出維生素C泡騰片沖水之後是什麼味道?
那裡面,很顯然還有別的東西。
當時她並沒有在意,只以為是泡騰片的品牌和種類的不同吧,裡面放了不同的添加劑,味道和添堵有一些不同也都是正常的。
可是在聽了盧思晴說的那些話之後,余薇安再也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這樣想了。
難道說,顧南宸是怕經過了昨晚的激烈纏綿之後,她有可能會懷上他的孩子,所以才給她吃藥的嗎?
這樣的想法只要在余薇安的腦海里過一遍,就足夠讓她痛到連心跳都覺得超過負荷。
「師兄,師兄……」余薇安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從始至終都給自己淡泊而又穩妥的關心。
這一刻在文斯徹面前,余薇安之前那些故作堅強的偽裝忽然變得脆弱至極,一碰就碎。
「小安,我說過,你不必這樣為難自己。」文斯徹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抬手覆上余薇安柔軟的發頂,閉了閉眼,就此掩去眼底那幾乎壓抑不住的心疼。
文斯徹輕輕地揉搓著余薇安柔軟的髮絲,帶著滿滿的疼惜和痛悔。
他不止一次的懊惱過,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將余薇安帶走呢?不管什麼顧明恆,也不管什麼顧南宸,不管顧家和文家,不管雲水市的腥風血雨。
他只想把這個小姑娘從這個是非之地帶走。
可是文斯徹卻不得不苦笑一聲。
他做不到什麼都不管,更重要的是,他無法不去顧念余薇安自己的心意。
文斯徹很清楚,余薇安對他……從來都沒有過他所期盼的那種感情。
所以即便他可以不顧一切地帶走余薇安,她也不會覺得幸福快樂,這也是他從始至終都只能保持著這樣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的原因。
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帶不走她。
「我是不是回來的不是時候?」
顧南宸低沉冷峻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余薇安彷彿恍然驚醒一般,騰地一下站起來。
而文斯徹原本撫摸著余薇安頭髮的那隻手,此時正尷尬地懸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真正讓文斯徹感到難過和絕望的,是余薇安那恨不得第一時間和自己撇清關係的舉動。
「我……」余薇安的手指有些緊張地絞著衣角,好像做錯事被抓包了一樣。
顧南宸的臉色黑沉得彷彿塗了一層鍋底灰似的,難看極了,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文斯徹那隻不安分的手。
要是眼神可以化作實質,估計此時文斯徹的手已經被顧南宸眼中的怒火給燒穿個窟窿了。
「顧先生,晚上好。」文斯徹看似平靜地說道。
「文三少也很喜歡這家西餐廳?」顧南宸眸色沉冷,語氣更是冷得好像能把人凍僵一樣,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尋常的寒暄。
彷彿還帶著意有所指的暗示。
文斯徹已經從之前那股被捨棄的失落中恢復了過來,他神色坦然地看著顧南宸,淡定地回應道,「很不巧,似乎跟顧先生你的口味很相似。」
聽了文斯徹這話,顧南宸的臉色簡直又黑了一度。
他們兩個人的交談都各自帶著神醫,而彼此的回應又都帶著尖銳的挑釁。
「是很不巧,我向來不喜歡有人和我有同樣的愛好。」顧南宸語氣凜然地說道,「如果有,那也只好認輸了。」
文斯徹卻雲淡風輕地輕笑一聲,坦然地回應道:「顧先生,有自信是好看,但是我卻覺得,自知是更重要的。」
「人最怕的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盲目的自信恐怕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文斯徹說道,「所以我勸顧先生一句,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滿得好。」
顧南宸眼神一凜,冷聲道,「文醫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夠了!」余薇安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著顧南宸,他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余薇安覺得難受極了。
或許從前的顧南宸一直都是這樣的,但是自從聽到盧思晴說的那些話之後,余薇安就覺得這個男人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是那麼的陌生。
顧南宸也看到余薇安飽含痛苦的眼神,可是他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她究竟為了什麼而痛苦。
他滿心滿眼看到的,都只是這個女人和另一個對她有所企圖的男人親密的姿態。
剛從他顧南宸的床上下來,就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他從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小女人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你過來。」他沉聲對余薇安說道。
而余薇安卻仍然站在文斯徹的身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仍然用那種陌生又痛苦的眼神看著顧南宸。
顧南宸被余薇安的目光看得心裡十分彆扭,好像發生了什麼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似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沒有任何心思去過問。
而是用更加嚴厲地語氣命令地說道:「余薇安,過來我身邊。」
聽到顧南宸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叫自己的名字,余薇安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然而卻沒有聽從他的命令,而是第一次這樣倔強地和他作對。
「顧南宸,我不想看到這樣子的你。」她呢喃著開口,那雙瑩潤剔透的貓瞳中滿是猶疑不決的痛苦。
余薇安沒有朝顧南宸的方向走過去,而是對文斯徹說道,「師兄,我這邊沒什麼事,你如果有事的話就先走吧。」
「小安……」文斯徹有些不放心,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卻被余薇安打斷了。
「我真的沒事,師兄,放心吧。」余薇安朝文斯徹安撫地笑了笑,那笑容乖巧又沉靜,彷彿真的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所以文斯徹即便知道余薇安此時的心情真的很糟糕,他也知道,現在離開,才是對余薇安最好的守護。
「好,那……不管發生什麼事,雖是可以給我打電話,好嗎?」文斯徹輕聲說道。
他眼中是滿滿的疼惜和情誼,沉重到余薇安根本無法坦然地抬起頭和他的目光對視。
「恩,好。」余薇安點點頭,總算是送走了文斯徹,於是這狹窄的小空間里,瞬間又恢復到了原本的沉默和尷尬。
顧南宸抵在桌邊的那隻手,正緊握成拳,似乎是十分用力,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而面上,卻還要裝作毫不在乎,不動聲色。
「可以走了嗎?」余薇安偏過頭,也不去看顧南宸的表情,只是目光空洞地盯著牆上紋路細膩的壁紙的圖案。
兩個人之間氣氛一時間冷峙到幾乎快要凝結成冰的溫度。
彼此心裡都裝著猜忌和不滿,可是卻又沒有誰願意率先開口破冰。
這樣僵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兩個人回到了銘城清苑的別墅里,都沒有得到任何的緩解。
而顧南宸的手機響了一路,他也沒有任何動作,沒接,也沒掛斷。
此時的許小天看著怎麼也打不通的電話,焦急得不行,甚至開始猜測顧南宸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了……
「老闆這也太不靠譜了啊,明明是他叫我幫他查資料的啊,現在倒好,資料倒是查到了,可是人卻沒影兒了……」
許小天不高興地碎碎念著,然而接不通電話她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得將電腦上所能查到的所有資料都打了個壓縮包給發到了顧南宸的郵箱了。
而裡面所有的資料,全都是有關於處-女-膜修復的醫學文獻。
車子一開進車庫,余薇安就直接跑回了客房,對於身後的顧南宸,更是半個字都沒有說。
而顧南宸也同樣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腳步沉重地走進了書房,打開了許小天傳送給他的那些資料,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從第一次見到顧明恆的訂婚請柬上余薇安的相片開始,就沒有懷疑過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的事實。
直至現在,他也沒有懷疑過余薇安就是蘇辛夷的事實。
可是讓他疑惑的是,昨晚他在挺身而入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那狹窄之中艱難的阻礙,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這意味著,那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