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先生此話一出，客廳里霎時間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畢竟無論外面的權利如何更替，在顧家這座老宅里，顧老先生的話仍然是最有權威的。
袁文慧對顧老先生也是怕的，要說剛才她還能對著顧南宸嚴詞指責，現在可就不敢了。
這些年來，顧老先生對顧南宸這個次子的偏愛誰又能當做看不見呢？
要是真說起來，也是因為當年顧啟元逼得太狠。
若不是當年變故初起，就將顧南宸流放到國外去，幾乎將他打壓得毫無喘息的可能，顧老先生也不會在之後的那些年裡始終對他心懷愧疚。
「爸，您可千萬別動氣，這剛從醫院出來，您可得好好克制一下您的火氣。」顧啟元連忙說著好話，然而很顯然，他也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往顧南宸身上插刀的機會。
「您剛因為小逍兒的事情病倒了，這回要是再因為明恆的事情把自個兒氣壞了身子，那這樣的罪過讓我們怎麼承擔得起呀！」
顧啟元話里是有責備顧明恆的意思，但是更多的，卻是將無辜的顧逍也給拖下水了。
顧老先生活了大半輩子了，又怎麼會看不出顧啟元那點兒彎彎繞繞的心思？
雖然顧啟元自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是在顧老先生的眼中，早已將他內心的算盤看透個大概。
他既然如此大方地放過顧南宸這麼大一個把柄，說什麼都不肯讓袁文慧報警……這其中的貓膩再明顯不過了。
顧老先生心裡很清楚，或許事實真的正如顧南宸所說的那樣，顧明恆這個混賬東西沾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否則的話，顧啟元又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打壓顧南宸的機會呢？
然而顧老先生雖然已經將各人的心思都盡收心底，但是他卻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
無論顧啟元又什麼樣的私心，但是至少有一點他沒有說錯——都是自家人，若是傳出去了一星半點兒的風聲，那麼顧家的臉面也就都不用要了！
「小二啊，」顧老先生看向顧南宸，以及始終被顧南宸牢牢護在懷裡的余薇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小安這丫頭今天也累壞了，你們回去休息吧，別在這兒折騰了。」
顧老先生的話音剛落，顧啟元原本緊繃的神經終於有所緩和了——既然顧老先生都這樣說了，那就意味著，今天這件事到最後肯定是不了了之，絕對不會被翻到明面上來。
袁文慧雖然心有不甘就這樣放過顧南宸和他懷裡那個賤女人，但是她心裡卻也十分清楚，眼下這局面中，根本就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爸說得對，今天這麼晚了，鬧成這個樣子，索性是沒有把小逍兒吵醒，不然你們今晚又有的磨了。」顧啟元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說道，「哎，已經十二點多了，都快回去休息吧，明恆這邊，有張醫生幫他處理傷口就好了，你們也不用擔心。」
顧南宸冷眼看著顧啟元超乎尋常的熱情和好說話，心裡原本只是有一種隱約的猜測，現在則已經將那種猜測驗證成事實了。
當時他其實不過是隨口一說，以為顧明恆最多是在外面喝多了酒，跑回來碰巧遇到余薇安就開始耍酒瘋，至於那句「我認為顧明恆嗑藥了」，不過就是他信口胡謅的。
然而就連顧南宸也沒有真的往這方面想過，畢竟顧家的家規嚴苛，且顧啟元父子也不是那麼不理智的人，即便是野心勃勃地想沾手毒品生意，也絕對不可能自己沾上這種東西。
可是事實的發展似乎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其實仔細向來也不難理解，對於毒品那種東西，一旦涉足其中，又有幾個人能夠真的片葉不沾身呢？
顧南宸黑眸微沉，心下一陣寒涼。
似乎是感覺到他忽然毫不壓抑地散發出的戾氣，懷裡的小女人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顧南宸……」余薇安的手還緊緊地捉著他的衣角，他微微一動，就能讓她風聲鶴唳地顫抖。
顧南宸又將趴伏在自己胸口的小女人往自己的臂彎裡帶了帶，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別怕，我在。」
「顧南宸……我不想在這裡……帶我走，帶我走……求你……」余薇安帶著哭腔的聲音，從緊貼著他胸前衣襟處悶悶地傳出來。
「好，我帶你走。」顧南宸也不想摻和到顧啟元和顧明恆父子倆之間這亂七八糟的事情中來。
顧南宸也不管顧啟元那副做戲的姿態，徑自看向程叔，淡淡地說道，「程叔，麻煩你去顧逍的房間，替我將他抱出來，我們帶他先回去。」
「這……」程叔有些為難，下意識地又看了顧老先生一眼。
果不其然，這一回顧老先生開口留人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瞎折騰什麼，小逍兒難得乖乖睡著，幹嘛還要叫醒他？」顧老先生有些不樂意。
他向來喜歡這個最小的孫子，平時也總喜歡讓他呆在老宅陪著自己，可是偏偏這小傢伙兒是個閑不住的，沒事兒就要出去亂跑，簡直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誰也攔不住。
好不容易這回因為他病倒住院，小傢伙兒這麼乖巧地肯回到老宅陪著自己，要是就這麼被顧南宸把他帶走了，下一回不知道又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小傢伙送回來了。
顧南宸卻涼涼地往顧明恆的方向看了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老爺子，您也不想想，我剛剛惹下這麼一出血案，怎麼還敢把我兒子留在這裡？」
顧老先生怎麼會聽不出來顧南宸話里那未盡的意思？但是卻不能明著說什麼，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難不成呆在老宅里，我還能讓人傷了我的寶貝孫子不成？」顧老先生吹鬍子瞪眼地說道。
顧南宸眉梢微挑，「話也不能這麼說，就連親生兒子您都未必護得住，又何必談孫子呢？」
說罷這話，顧南宸也不再等顧老先生的首肯，直接便讓自從跟進來就一直站在門口的林特助進來，上樓去將小逍兒給帶下來。
顧老先生有心想再阻攔，但卻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特助從樓上抱了一卷厚厚的毯子，而顧逍的那張小臉兒正從毯子卷的一頭露出來。
眼見著顧逍也被帶下樓來了，感受到懷裡小女人的焦躁不安，顧南宸是多一秒都不願意再在這塊土地上呆了。
顧南宸攬著余薇安纖細顫抖的腰肢走到玄關處，腳步頓了頓，偏過頭看向還在任由醫生包紮傷口的顧明恆，又看向一直坐在顧明恆旁邊抹著眼淚的袁文慧。
「顧明恆，今天的事我暫且放過你一馬，日後你要還是搞不清楚自己是誰，我會幫你搞清楚的。」
他的話裡帶著明晃晃的威脅的意味，顧明恆一直低著頭隱忍著不說話，就連顧啟元現在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得罪了正在氣頭上的顧南宸，再讓他抓著什麼把柄不放可就難辦了。
但是袁文慧卻顧不上這麼多，眼看著故意傷人的顧南宸，不用接受任何法律的制裁不算，竟然還敢這麼囂張地在他們面前挑釁，這讓她的怎麼可能輕易演得下這口氣？
於是一瞬間，袁文慧就像是一個被點燃了的炮仗一樣，瞬間就要炸了。
「顧南宸！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他們覺得和你是一家人才不想撕破臉，但是我袁文慧可不怕丟人！要是你還得寸進尺，我肯定會報警，不吝惜任何代價也要讓警察將你這個親手抓起來！」
袁文慧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撈起茶几上擺著的花瓶就往玄關這邊丟過來。
可是即便是正處在憤怒的頂點，但是袁文慧一個女人，又能有多大的力氣呢？
那個花瓶也只是被丟到客廳正中間就摔在了地上，碎瓷片散落一地，卻連一個碴子都沒能夠到顧南宸身上。
「大嫂，我想有件事你是誤會了。」顧南宸牢牢地摟著余薇安的腰肢，在袁文慧砸出花瓶的一瞬間，就將懷裡的小女人騰空往後挪了半步，半點兒都沒有讓她受到波及。
顧南宸冷眼看著差點兒傷害到余薇安的那個瘋女人，聲音里彷彿夾雜著細碎的冰碴一般鋒利冰冷，語氣淡漠地開了口。
「他們不計較，不是因為顧及和我是一家人。」顧南宸心下冷笑，他真的很懷疑，在顧啟元和顧明恆的眼中，究竟是否有什麼叫做「一家人」的概念。
「不如您問問您的好兒子，究竟是為什麼不肯追究我的責任的呢？」顧南宸淡淡地說道，「又或者說，您問問您的好兒子，如果現在警察就站在門外，他究竟敢不敢見。」
袁文慧原本還理直氣壯地和顧南宸針鋒相對，可是目光在掃過自家兒子那張面色隱忍的臉時，心裡原本的堅定又開始動搖了起來。
難道說……
她這才真正開始思考起從剛才到現在，丈夫和兒子兩個人所有的反常來。
他們父子倆之間，真的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嗎？
她開始有些慌了，可是她卻不敢將這種慌亂表現出來。
於是袁文慧只能說道，「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我跟余醫生沒有婆媳的緣分，現在好歹還是妯娌，今天這事就先這樣吧，天大的事情，也得等明恆臉上的傷口處理好了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