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誰？」

走廊上，余薇安忍不住問文斯徹。

她記憶中應該從來沒有得罪過那個鄧醫生，實在想不到她對自己哪裡來的那麼大的敵意。

不過之後文斯徹說的那些話，她雖然沒聽懂，但是卻能得出一個結論——文斯徹知道那人是誰，而且還捏得住對方的軟肋。

她可都看見了，剛才她和文斯徹臨出門時，那個女人一臉氣急敗壞恨不得生撕了她卻又不得不壓抑怒火的表情。

文斯徹放慢腳步，遷就著她嬌小的步伐，隨口說道，「她是蔣家的三太太，蔣老爺子不在了，仗著受老夫人的寵愛，三房死活不肯分家，也難為了晟天的蔣總被拖累到這份兒上。」

話說到這兒，文斯徹頓了頓，看向余薇安的目光裡帶了幾分遲疑。

「怎麼，你不知道么？你和……你結婚那天，小顧先生帶到現場的那個未婚妻，就是晟天的千金，蔣家大房的獨生女。」

文斯徹說道：「所以說起來，也不怪她對你有這麼大的敵意，甚至對躺在病床上深度昏迷的何冰露也沒有什麼好態度，畢竟蔣總不惜將最疼愛的唯一的女兒送到小顧先生跟前去聯姻，說明蔣家如今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這個關係要是鞏固不好，蔣家也會跟著完蛋。」

「古話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鄧晨馨肯定也是明白的，蔣家人想要保住蔣雨浵作為顧明恆的未婚妻的身份，那麼鄧晨馨會對你有敵意，也就不那麼難理解了。」

「……顧明恆的未婚妻？」余薇安下意識地重複了一下。

多有趣，一個月之前，這個名頭還是她的，而現在，她成了別人的妻子，而顧明恆也有了另外的未婚妻人選。

更可笑的是，在這之間，她竟然還差點死在顧明恆的手裡。

看到余薇安隱約失神，文斯徹以為她是想起了傷心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心疼，就連臉上原本一直掛著的雲淡風輕的笑意都顯得有些僵硬了。

「小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起這些——」文斯徹連忙道歉，可話說到一半，就被余薇安暖暖一笑給打斷了。

她搖搖頭，唇角掛著淺淡的笑意，「師兄，你真的，不要總是跟我道歉。」

「而且……」余薇安努努嘴，小表情看起來竟有幾分俏皮，彷彿回到了最開始兩個人親密無間的時候，「我是真的不知道顧明恆帶了未婚妻來的事，畢竟婚禮上，我都沒瞧見他。」

似乎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說了實話，余薇安悻悻地吐了吐舌頭，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反倒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文斯徹只覺得胸口一陣暖軟，這就是他從一開始就一直注視著的小姑娘，從最初到現在，即便經歷了很多苦難和挫折，但是只要她笑一笑，還是會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灑滿陽光。

然而，只要一想到她世界里的陽光是由另一個男人點亮的，文斯徹就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緊縮地疼。

他勉強地扯起嘴角的輕笑，輕輕地喟嘆一聲，說：「看起來，確實如你所說，你過得很幸福。」

「嗯？」余薇安沒有聽清他的話，揚眉看向他。

文斯徹卻微微轉過頭，避開她那澄澈瑩潤的目光，怕自己再多淪陷一絲一毫。

「除了新郎，眼裡誰都瞧不見，可不是幸福么？」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心裡最慶幸也最痛苦的事實。

余薇安聽見文斯徹話里提到的「新郎」兩個字，又想起剛剛在那個電話之前，在她的辦公室里……

窗外有陽光照射進來，灑在身上，暖融融的，而余薇安卻因為想到那個男人的身影，竟無端就打了個寒顫——

原來她心裡，對顧南宸這個人，並不是沒有半點兒恐懼的。

在文斯徹和余薇安離開重症監護室之後，其餘的醫生們也都陸續離開，直到病房裡就只剩下姜副院長和鄧晨馨兩個人。

對上姜副院長嚴厲的眼神，鄧晨馨感到一陣心虛氣弱。

「院長……」她諾諾地開口，哪裡還有之前在針對余薇安時張牙舞爪的氣勢。

「晨馨，對於你，我向來是寄予厚望的。雖然你嫁入豪門，難免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作為醫生的職業操守，更不要忘記作為一個人的道德底線。」

鄧晨馨似乎是被姜副院長這樣嚴厲得可以稱得上絲毫不留情面的態度嚇到了，生怕對方會將自己要做的事情給說出去，連忙打起了親情牌。

「姜叔叔……」鄧晨馨的眼淚稀里嘩啦地往下掉，「我媽媽生前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能跟著您學習，我也確實沒有辜負她的遺願考到了您的門下，她一輩子也沒有忘記您，您就算是看在她的情面上，求求您，不要、不要……就當您什麼都沒有看到好不好？我發誓，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姜副院長默默地看著她，方才還嚴厲不已的態度，瞬間就有了幾分緩和。

他的目光和藹又慈愛，彷彿是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好了，別哭了，這一次，我什麼都沒看到。」姜副院長拍了拍鄧晨馨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越過她，走出了重症監護室。

而在姜副院長離開之後，鄧晨馨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又恢復到原本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兒懺悔？

她目光冰冷地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何冰露，輕聲呢喃道：「這一次，算你命大，可是來日方長，你也只能躺在這裡了……」

說罷，她也離開了重症監護室，一邊往外走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最近通話里的第一個號碼。

而此時，顧氏財團總部大廈里，顧北宸百無聊賴地晃悠了一圈兒，剛好在經過顧明恆辦公室的門口時，聽到裡面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要說巨響，其實也沒多大的聲音，只是顧北宸因為職業習慣，長年保持著警覺的本能，所以才會覺得聲音明顯罷了。

而事實上，就連辦公室門外隔間里坐著的秘書，都沒有意識到辦公室里發生了什麼事。

顧北宸也沒管那個小秘書防備又警惕的眼神，第一時間頓住了腳步，直接就往磨砂玻璃門上貼了過去。

「哎哎哎，三少爺您不能——」

小秘書短胳膊短腿，還穿著一雙十幾公分的高跟鞋，哪裡攔得住人高馬大又身手敏捷的顧北宸？

而緊接著又被顧北宸目露凶光地瞪了一眼，小秘書頓時蔫了下去，不敢再攔。

磨砂玻璃並不透明，但卻隱約能夠看到辦公室里顧明恆身影晃動，眼看著他氣急敗壞地又開始折騰，顧北宸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愛護公物啊大侄子，幼兒園老師沒教嗎？要不要你回去給顧逍重新讀個幼兒園好好進修一下？」

顧北宸靠在門邊，看著散落一地的文件夾，就知道剛才那聲「巨響」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了。

「小叔叔你未免管太寬了，我自己的辦公室，我想怎麼來就怎麼來，難道小叔叔你這也要管嗎？」

看到顧北宸那張和顧南宸如出一轍的臉，顧明恆就氣不打一處來！

之前在電梯門口被奚落嘲諷的怒氣又重新襲上了顧明恆的心頭，而對顧南宸的怨恨，此刻也都轉嫁到了顧北宸身上。

誰讓他這麼不長眼的非要在這個時候湊上來？！

「嘖嘖，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呢。」顧北宸眉梢微揚，一臉的痞氣，看起來似乎對顧明恆的言語冒犯絲毫不在意，而那雙幽深的黑眸里卻隱約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不悅。

這小子，從小到大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尊敬長輩，也不知道顧家的祖上是缺了什麼德，生出來的子孫後代一個一個都是這副德行。

顧北宸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在心裡已經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又或者，他並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也很缺德。

反正他現在看著顧明恆這副氣急敗壞又無處宣洩的憋屈模樣，覺得十分有趣。

顧北宸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顧明恆的辦公室，直接拉開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顧明恆面前，一臉的興趣盎然，朝顧明恆揚了揚下巴。

「來，跟叔叔說說，怎麼了這是？誰惹了我們小顧先生這麼大的火氣？說說，說出來，叔叔給你去報仇！」

顧北宸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實際上自己心裡都忍不住暗自發笑——還報仇？他不去給送一面錦旗就不錯了。

「小叔叔你這麼清閑，不用回部隊嗎？還是說小叔叔你年紀大了，要退休了？哦不，那叫複員。」

顧明恆被顧北宸這樣挑釁，反倒鎮靜了下來，言辭間，還不忘明朝暗諷對方一番。

顧北宸看得嘖嘖稱奇，嘴上卻也同樣刻薄，絲毫沒有座位長輩的慈愛，「你就比我小五歲，還能生龍活虎地去搞小演員呢，就不用操心我了，還是操心操心你那個還沒落地的孩子吧。」

「哎呀，眼看著我也是個要做叔爺爺的人了？嘿，真是時光催人老喲！」顧北宸唇角一勾，臉上笑意惡劣得很。

顧明恆眉眼陰鷙，正想說些什麼，就聽見門口傳來小秘書怯怯的聲音。

「小、小顧先生，蔣小姐……來了。」

顧明恆身形一頓，要說出口的話也都咽了回去，不再去看顧北宸那令人氣得發抖的臉，而是第一時間平靜下來，對小秘書說：「讓蔣小姐進來吧。」

「小叔叔，我有貴客來，就不親自送您了。」顧明恆背轉身去，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顧北宸輕笑一聲，也不多做糾纏，非常乾脆地起身離開，卻在門口，正好迎面遇上了進來的蔣雨浵。

他頗有興味的目光在蔣雨浵的臉上打了個轉兒，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倒是蔣雨浵，眼神似乎也已經跟著顧北宸的身影離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