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宸的語氣十分嚴厲,彷彿帶著冰碴子似的人,讓人猝不及防地就打了個冷顫。
余薇安悻悻地抬了抬眼皮,撞上顧南宸嚴厲的目光之後便很快避開,囁喏不言。
去拿傷葯的林特助還沒回來,倒是文斯徹已經拿了藥箱過來。
「我來吧,我是醫生。」
然而文斯徹剛走到余薇安身邊,還沒來得及蹲下,手裡的藥箱就直接被顧南宸給拿了過去。
那理所應當的模樣,半點兒也不見搶了別人東西的愧疚。
文斯徹目光落在余薇安的腳上,只見顧南宸處理傷口的動作,雖然比不上醫護人員的專業,但是也十分細緻周到。
縱然他心裡再不痛快,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跟顧南宸起衝突。畢竟他很清楚,以顧南宸和余薇安的「關係」,給她處理腳傷這樣的事,顧南宸確實不會假他人之手。
接收到余薇安投來的愧疚抱歉的眼神,文斯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余薇安臉上還帶著抱歉的苦笑,目光在觸及到顧南宸小心溫柔的動作時,心裡那股奇妙的熱燙更加強烈了。
走廊里十分安靜,安靜到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而好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腳上。
余薇安覺得臉上也跟著熱燙起來。
她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戳了戳顧南宸的肩膀,「唔,那個……要不我自己來?」
說實在的,余薇安很不習慣被人這樣關懷和優待。她只有一個弟弟,所以在生活中,更是做慣了強勢的那一方。
她總是習慣性地要求自己成長,要求自己變堅強,要求自己去照顧弟弟。卻很少有人用這樣的溫柔和關懷對她。
就連曾經交往了三年的顧明恆,也從來沒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
有那麼一瞬間,余薇安忍不住懷疑,自己過去三年的感情究竟是搭在了一個什麼樣的人身上?
就連顧南宸這個臨時丈夫都比顧明恆要稱職一百倍!
顧南宸對余薇安的話置若罔聞,自顧自地替她清理腳上的傷口,又拿出繃帶來替她包紮,還在腳趾上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余薇安:「……」
她無法理解顧南宸的審美,無力地閉上了眼睛。而下一秒,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個清澈卻高冷的女聲。
「南宸,梁總那邊還在等你,咱們離開這麼久,是不是不太好?」
顧南宸隨意「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幾聲叮咚叮咚的高跟鞋聲響越來越近,余薇安恍然驚覺,這才發現,這是剛才那個被她刻意忽略的顧南宸的女伴。
只是,聽那個女人說話,余薇安總覺得心裡彆扭得慌。
至於為什麼會彆扭……
余薇安想,這好像是第一個,如此親昵地稱呼顧南宸的女人吧?
不過,余薇安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整低頭欣賞自己「傑作」的顧南宸,緩緩開口:「你有事的話就去忙吧。」
作為顧南宸名義上的妻子,有很多本該屬於她的責任。她做不到的事,也不能妨礙別人來替她做,不是嗎?
只是顧南宸對余薇安的大度容人,卻顯然不買賬。
他從鞋盒中,拿出林特助送來的平底鞋,發現只有沒受傷的那隻腳能穿上,而綁了繃帶的那隻腳,根本沒辦法穿上鞋子。
正在這時,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的文斯徹去而復返。
手裡同樣捧著一個鞋盒子。
不過這一次,文斯徹沒有再跟顧南宸爭著獻殷勤的意思,而是十分識相地避嫌,將那個鞋盒子遞給了顧南宸。
「小安腳上有傷,還是穿平底的拖鞋更方便一些。」文斯徹說道,「還好小安經常加班,辦公室里的儲備實在太齊全了。」
既然有人想要拚命扮演一個好丈夫的角色,他又何必搶人戲份?
更何況……文斯徹想,如果顧南宸真的肯對余薇安好,總歸比顧明恆那個背叛劈腿的人渣要好太多。
顧南宸面色黑沉地接過文斯徹遞來的拖鞋,深邃凜然的黑眸中凝著滿滿的危險氣息。
就憑這點殷勤就想挖他的牆角?呵,別做夢了!
或許是顧南宸身上散發出來的敵意太過不加掩飾,文斯徹瞭然地眯了眯眼,對余薇安笑了笑,說道:「到晚間查房的時間了,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事隨時打給我。」
余薇安點點頭。
文斯徹看也沒再看顧南宸一眼,轉身便往電梯那邊走去。
只是在路過那個穿著淡紫色禮裙的女人時,文斯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意味不明。
余薇安踩著自己穿慣的拖鞋站起來,發現腳傷還好,並沒有覺得太痛,當即便放下心來。
她餘光往那個女人那邊瞟了瞟,只見那女人動作百無聊賴地戳了戳手機屏幕,眼中滿是譏誚和不耐。
下一秒,那女人便收起手機,同時也收好了眼中所有的厭惡情緒,微笑著朝這邊走過來。
「南宸,梁總說要等你續攤呢,咱們什麼時候過去?」
顧南宸剛將手裡的兩個鞋盒丟給林特助保管,一轉身,就被盧思晴迎面撲了過來。
他看著盧思晴自然地挽住自己的手臂,下意識地就想推開她,然而這個抗拒的動作,卻在觸及到余薇安面無表情的臉色之後,改變了主意。
顧南宸任由盧思晴挽著自己,身體還微微有往自己肩上靠的傾向。他強忍住那股惱人的香水味,眉頭緊皺地瞪向余薇安。
「明知道自己腳上有傷,還傻站著幹什麼?」
他語氣嚴厲,態度惡劣,以至於余薇安膽戰心驚地,又開始反思自己哪裡做錯了。
難道是,她在這裡壞了他和那個女人的好事……?我的天吶,這還是在醫院裡呢,那個女人就差整個人都掛到顧南宸身上了!
余薇安委屈的撇撇嘴,好歹她也是個傷患啊,就算要迴避,也該是他們兩個身體健全的人迴避才對吧?
不過余薇安沒有跟顧南宸做這種無謂的爭辯的打算,她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膀,認命地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余薇安想,她回辦公室等消息也是一樣的,反正一旦這邊的搶救有任何的進展,她都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而且還能順便去跟師兄一起查房,有的患者會有些特殊問題,有時候病歷上也會有些疏漏,她本人去交接還更保險一點……
她正在這裡盤算著稍後的去向,就聽見那個掛在顧南宸身上的女人嬌滴滴開口。
「哎呀,南宸,你還沒給我介紹過呢,這位小姐是誰啊?」
余薇安心裡一陣膈應。那女人的語氣,嬌嗔又傲慢,明顯是想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不過她內心深處,似乎隱約有一點期待,期待顧南宸會用什麼樣的措辭來介紹她的身份。
顧南宸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盧思晴說話的態度,對自己十分親近,對余薇安十分排斥,哪裡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心裡清楚得很,以盧思晴的本事,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和余薇安已經登記結婚的事?
顧南宸對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的手段不是很了解,但是眼下,卻十分願意用盧思晴來刺探一下余薇安的底線。
「這位是余薇安,我太太。」顧南宸語氣十分淡然疏離,就好像是在陳述一個完全無關緊要的事實一般,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色彩。
「這位是盧思晴,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美女畫家,如果你關注藝術圈,應該對她有所耳聞。」
原本因為余薇安「顧太太」的身份而有些失落的盧思晴,在聽到顧南宸用這樣的溢美之詞介紹自己時,頓時心花怒放起來。
「南宸你這樣誇我,我都要羞得沒臉見人了。」盧思晴一隻手還挽在顧南宸的臂彎,另一隻手則朝余薇安伸過去。
「余小姐,很高興認識你!」盧思晴臉上掛著完美得體的笑容,而眼中的嘲諷卻是真真切切的。
顧南宸站在盧思晴的身邊,當然不可能注意得到盧思晴眼中凝著的滿滿的惡意。
而余薇安卻是和盧思晴正面相對!
這個女人,明明已經知道自己才是顧南宸的妻子,卻仍然親昵地挽著顧南宸的胳膊,挑釁十足地管自己叫「余小姐」?而且還要和自己握手?
余薇安簡直要被盧思晴的厚臉皮驚呆了!
只是……她看著顧南宸那張平淡無波的冷漠臉,心裡頓時又冷了半截。原本還想要給這個女人點顏色看看,可是看顧南宸的態度,她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
不管盧思晴做的多過分,源頭,總歸還是要歸咎於顧南宸的寵溺縱容。
要不是得到了顧南宸的默許,盧思晴哪裡來那麼大的臉,敢在她這個「原配」面前擺出這種架勢?!
「你好,盧小姐。」余薇安唇角微勾,眼中同樣回贈以真摯不摻假的嘲諷,「真是謝謝你照顧我老公了。」
她微微一笑,比方才盧思晴的態度還要囂張不屑。
話音剛落,余薇安轉身便往手術室門口走去。只留下盧思晴一臉黑沉僵硬地站在原地,而搭在顧南宸臂彎的手,也被顧南宸瞬間甩開。
「手術中」三個字從刺眼的紅色終於變得暗淡下來。
有醫生從手術室中走出來,看見等在門口的余薇安,那醫生便摘下了口罩,說道:「搶救很成功,不過患者還沒脫離生命危險,需要轉入ICU觀察36小時。」
余薇安鬆了口氣,能在那樣的爆炸中保住一條命,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只是……
似乎是看出了余薇安的疑問,那醫生繼續說道,「搶救過程中,我們進行過鑒定比對,傷者正是和你同科室的何冰露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