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薇安目光凝滯,眼角還有被火光嚴重熏染過的紅。
面對顧南宸莫名其妙的怒火,余薇安一時還沒有想明白,究竟是又怎麼惹到他了?
顧南宸看著面前的女人眼圈通紅,臉上還有沒擦乾淨的烏黑,心裡莫名產生一股柔軟的不忍。
不過一想到她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原因,那股心軟和不忍很快就平復了下去。
顧南宸那雙懾人黑眸依舊凜冽沉冷,看著余薇安的眼神,彷彿她做了多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余薇安只覺得委屈極了,稍微想動一動,卻又迫於顧南宸的壓制,半點兒都動彈不得。
「你……」一開口,竟隱約帶了點兒沙啞的哭腔來。
余薇安驀然收聲,清了清被大火和濃煙熏得發疼的喉嚨。
不過一偏頭的瞬間,就錯過了顧南宸眼中那一抹瞬間湧起的意動。
迎上余薇安那雙泛紅卻水光晶亮的貓瞳,顧南宸的冷眸又沉了沉,再開口,仍然是嚴厲的詰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你真的想跟顧明恆一起去死嗎?」
顧明恆?
這關顧明恆什麼事?
余薇安猛地瞪圓了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顧南宸究竟是誤會了什麼。
「你以為我是去救顧明恆?」余薇安的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
顧南宸顯然也注意到了余薇安的語氣,他眸光微閃,聲音低了幾分,道:「不然呢?」
余薇安微微揚眉,顯然對顧南宸這樣的誤會嗤之以鼻。
「那個人不是顧明恆。」余薇安有些猶豫,但還是出言解釋了,「我回去的路上,親眼看到顧明恆開車離開了,所以我知道別墅里的人不是顧明恆。」
顧南宸眸光微動,沒有說話。
余薇安沒有說那個傷者很有可能是何冰露這件事,而是又繞回了顧明恆身上。
「不過,就算我知道困在別墅里的人是顧明恆,我可能也會去救他。」
她想,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聖母病?但是余薇安並不以此為恥。
她是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如果因為臨死掙扎的人是顧明恆就不見死不救,那她和顧明恆那種人渣又有什麼區別?
不過她也不指望顧南宸能理解她的想法。
余薇安已經做了好再次被顧南宸冷嘲熱諷言語攻擊的心理準備了,然而卻沒想到,顧南宸卻忽然鬆開了自己。
只見他退開半步,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和袖口,看著她的目光里,隱約有幾分她看不懂的含義。
余薇安被顧南宸的眼神看得心頭髮燙,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抓抓自己亂蓬蓬的頭髮,說道:「唔,那個,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你的女伴還在等你呢。」
話音未落,她就往門口走。
然而就在剛走到顧南宸身邊的時候,她腳下的鞋跟一錯,一個沒站穩就往一邊倒了下去,正好直直地跌進了顧南宸的懷裡!
余薇安:「……」
真是太尷尬了……余薇安想,要怎麼解釋她並不是故意投懷送抱,顧南宸才會相信?
「怎麼,顧太太你是吃醋了嗎?」顧南宸這話,大概是因為剛才余薇安特意提起的那句關於他女伴的話吧?
好吧,余薇安決定放棄解釋了。
顧家的人,向來都是自我主義特彆強烈的。只要是顧家人認定的事情,無論你怎麼解釋,他們都不會接受的。
顧老爺子是這樣,顧大夫人和顧明恆是這樣。
顧南宸更是這樣。
余薇安撐著顧南宸的胸口,借力站穩。她恨鐵不成鋼地跺跺腳上那雙穿起來並不方便的高跟鞋,重重地嘆了口氣。
顧南宸的目光,也順著余薇安懊惱的視線看過去,心下瞭然。
只聽余薇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在空蕩蕩的樓梯間里,還帶著嗡嗡的回聲。
「走吧,別讓你的女伴久等。」余薇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在意那個陌生的女人,「你今天不是有應酬嗎?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顧南宸眸光微閃,沒有解釋什麼,只是非常紳士地拉開了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余薇安沒想到,一走出來,就會遇到這麼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師、師兄……?」余薇安看到文斯徹從手術室的門口那邊,朝自己走來,一時間有些愣神。
「師兄,你怎麼來了?」
文斯徹穿著一身白大褂,向來整齊的頭髮,此時看著竟有些焦急的凌亂。
他大步朝自己走來,余薇安卻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灼燙的熱源。
余薇安訝異地偏頭看去,就見原本走在自己身後的顧南宸,忽然像是豎起了周身的刺一樣,防衛的架勢十足。
「顧先生,你好。」文斯徹在余薇安面前站定,視線落在顧南宸搭在余薇安肩頭的手臂上,心頭一痛。
顧南宸自然沒有忽略那人傳達出來的敵意,搭在余薇安肩膀上的手臂越發收緊,淡淡地應了聲,「文先生。」
他這樣的反應讓余薇安和文斯徹都有點驚訝。
顯然,他是知道文斯徹的身份的。
余薇安倒是還好,她想,文斯徹既然出身於雲水市頗有名望的文家,那麼顧南宸會認識他,應該並不奇怪。
但是文斯徹卻不同了。他一直都專心從事醫生的工作,從來沒有以文家的名義參與過任何豪門名流們的應酬,甚至從來沒有以文家人的身份露面過。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南宸能認出他來,就是一件很值得人琢磨的事情了。
文斯徹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心裡已經思考過很多問題了。
顧南宸是為了余薇安來調查他,從而查出了他在文家的身份?還是說,顧南宸是在調查文家時,無意中查到了他頭上?
無論哪一種可能,對於文斯徹來說,都不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只是這樣的情緒,他沒有必要在余薇安面前表現出來。
「我聽人說,救護車接診了以為天音嘉苑爆炸事故的燒傷病人,地址竟然還是……」文斯徹勉強勾動嘴角,故作輕鬆道,「看到你還活蹦亂跳的,我也就放心了。」
文斯徹仔細打量著灰頭土臉的余薇安,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反而關心地問道,「後來聽護士說你在現場急救,怎麼樣,你有沒有哪裡受傷?需不需要幫你處理一下?」
余薇安搖搖頭,笑著道了謝,說:「我沒事,師兄。我只是在爆炸現場附近,順便給傷者做了一點簡單的處理而已。」
她知道文斯徹擔心的是什麼。
爆炸的那棟別墅,其實是顧老先生出錢為她和顧明恆準備的婚房。事後她才知道,那棟房子是落在了她名下的。
文斯徹既然是文家的人,想知道這點事還是很容易的。大概是他在聽到爆炸事故的地址時,以為受傷的人是她,才會這麼著急地趕過來吧……
「嗯,沒事就好。」文斯徹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顧南宸,沒有多說什麼,然而當目光落在余薇安腳上的時候,才又開了口。
文斯徹說,「你不是穿不慣高跟鞋嗎?正好你回來了,要不要上樓回辦公室換個鞋?」
余薇安眼睛一亮,這倒是提醒她了!她辦公室里,常年放著備用的鞋子。
「好,等一下這邊的手術結束,我就回去一趟。」余薇安擺擺手,說道,「師兄你先忙著去吧,我這邊沒什麼事的。」
文斯徹聞言,遲疑了一下,提議道,「要不我上樓去幫你取鞋子,拿下來給你?雖然不怎麼走動,但是這高跟鞋你穿著也不舒服。」
余薇安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見耳邊響起顧南宸低沉醇厚的聲音。
「不用了。」
顧南宸竟然直接替她拒絕了文斯徹的好意。
文斯徹臉色也沉下來,「顧先生,小安不習慣穿高跟鞋,會扭到腳踝。對於一個經常在手術台上一站就七八個小時的醫生來說,扭傷腳踝是非常嚴重的事——」
然而顧南宸卻直接打斷了文斯徹的話,目光往電梯門口一掃,說,「她的平底鞋已經送來了。」
余薇安的目光也順著顧南宸視線看過去,就見林特助捧著一個鞋盒子,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顧南宸忽然伸出手,攔住了余薇安要伸手接鞋盒子的動作。
「呃……」余薇安一臉懵然,心裡暗想,你搶我鞋盒子幹什麼?35碼的女鞋你又穿不了!
顧南宸卻沒解釋,只是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身子,繞過她的腋下,直接將她架到了椅子上坐好。
然後接下來的一幕,幾乎讓這個走廊里的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余薇安看著顧南宸在自己面前蹲下,親手為自己脫掉高跟鞋的場景,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她甚至懷疑,自己這雙眼睛已經被之前的大火和濃煙給熏瞎了!
不然怎麼可能會出現這麼了離譜的幻覺?!
「喂!你……」余薇安下意識地把腳往後縮了縮,被顧南宸捏到的腳底板還有些疼。
只聽顧南宸的聲音又低了八度似的,吩咐林特助去取傷葯和紗布來。
余薇安朝自己的腳上看去,就見顧南宸的手上,沾上了模糊黏膩的血跡。
之前還沒什麼感覺,只當是高跟鞋穿著不舒服,沒想到現在脫了鞋子一看,竟然是腳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磨出了血!
對上顧南宸嚴厲的目光,余薇安莫名就有些氣弱:「呃,之前沒什麼感覺的,我都沒注意到……」
顧南宸黑眸冷冽,言辭冰冷:「沒注意到?是不是要截肢了才能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