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聽了，走過去蹲在九兒面前說：「你叫九兒？你帶我們去你家好不好？」

九兒有些膽小，小聲「嗯」了一聲，低下頭看著腳尖，鞋子小了，大母腳趾都頂破了鞋子，露了出來，看著眼前衣著乾淨，長得好看的顧小北，不自覺的縮了縮大腳趾，想把自己的窘迫藏起來。

顧小北看出了九兒的敏感，自卑，直起身子，彎著腰說：「那咱們現在走吧？」

九兒沒有再吭聲，背著孩子默默的往前走去，小小的身板背著十幾斤的孩子，壓的往前傾著，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

小東在後面忍不住說：「媽媽，她好臟啊，都不洗臉。」

李鳳梅聽了狠狠瞪了小東一眼。小東縮縮脖子不敢再吭聲。

顧小北卻發現走在前面的九兒步子頓了一下，小腦袋垂的更低了，不由有些心酸。

九兒家在村子的最西頭，低矮的柵欄門裡面，一排四間土打牆的房子，破舊的牆體裂著半尺的縫，牆外體用幾根大椽子支著。

九兒剛進院里，就聽有個尖銳的女聲說：「你個死丫頭，才出去多大會，就回來，天天就想著偷奸耍滑。」

說著從屋裡挑帘子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的，穿著的確良的碎花衣服，臉色黃瘦，一雙細長眼上挑著，顴骨略高。

九兒背著孩子，有些害怕的退後了一步，聲音怯懦的沖那女人說：「四嫂，她們是找我六哥的。」

九兒的四嫂李香蘭挑門帘出來就看見顧小北幾個人，現在一聽找陳剛，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們找我六弟啥事？」

這時九兒背上一直安靜的孩子卻「哇」的一聲哭起來，李香蘭狠狠瞪了九兒一眼，過去抱過孩子，使勁推搡了九兒一把：「沒用的東西，連個孩子也看不好。」

九兒被推的一個趔趄，退了幾步，靠著牆根才站住，始終低個頭，也不敢吱聲。

顧小北心一疼，她彷彿看見自己前世因為洗碗時，手滑摔碎一個碗，被大伯母責罵，當時自己也是這麼靠在牆邊的。那一年她才六歲。

李鳳梅在一旁皺眉，有些不悅的開口：「你們家誰當家啊，我們來看看土豆。」

李香蘭一聽，趕緊回過頭笑著說：「我家老四當家，你們先在院里等會兒，我去地里喊他去。」說著又喊九兒：「你是個死人嗎？杵那幹嘛？趕緊搬幾個凳子給客人們坐。」說完還嫌棄的瞪一眼九兒，抱著孩子出門了。

顧小北胸口聚起一股怒氣，這個李香蘭實在太過分了。

九兒見李香蘭走了，才進屋搬了幾個凳子出來。

顧小北接過九兒搬來的凳子，溫柔的問：「你今年幾歲了？」

「九歲。」九兒站在一邊，拘謹的擰著手指，小聲回答。

顧小北吸了口氣，九歲的孩子看上去卻只有五六歲的樣子，這完全是營養不良造成的。

李鳳梅好奇的問：「九兒，你爸媽呢？」

「我阿爸沒了，我阿娘病著呢，在屋裡躺著，下不了床。」九兒聲音小的如蚊子哼哼。

顧小北看著破落的房屋，心裡有些酸脹。

不一會，李香蘭領著丈夫陳強回來，陳剛也跟了回來，陳強一看倒是個憨厚老實的人，陳剛長得比較瘦小，扛著把鋤頭。

陳強憨厚的笑著說：「你們來看我家土豆？」

顧小北微笑的點頭：「是啊，你家有多少土豆？」

「我們種在山上梯田裡，澆不上水，地也瘦的很，長得土豆小。」陳強倒是實話實說。

李香蘭抱在孩子，聽了這話，偷偷踢了陳強一下，臉上有些不滿。

顧小北笑笑：「那到沒事，反正也是自己家吃。」

陳強聽了高興，扭頭對李香蘭說：「香蘭，你去弄點午飯，她們大老遠來的，吃了飯，還要趕回去。」

李香蘭不情願的把孩子遞給陳強，走到九兒跟前，伸手就在九兒頭上一拍：「還傻站這兒幹嘛？，走，燒火去。」

陳強沒有吱聲，逗著懷裡的孩子，彷彿這一切司空見慣。

陳剛站一邊，眼睛死死的瞪著李香蘭的背影，緊緊的握著兩個拳頭，卻敢怒不敢言。

顧小北眉頭緊皺，看來這個九兒常常在家受虐待，心裡不由又是一陣難受。

大東卻高興的沖陳剛說：「陳剛，我們買了你家土豆，你就有錢上學了吧。」

陳剛抿抿嘴，不說話。陳強卻一臉為難的說：「家裡實在沒有富裕的錢，供他們上學。我阿娘這一病，還拉著不少飢荒呢。」

「陳剛，你多大了？」顧小北真心心疼這兄妹倆。

「我到十月份就十一歲了。」陳剛雖然年紀小，回答問題卻不卑不亢。倒是讓顧小北又喜歡了幾分。

「九兒上過學嗎？」顧小北還是更惦記那個和自己前世小時候很像的小女孩。

「沒有，我們這不興女孩上學。」陳強接過話說。

「為什麼女孩子不能上學？」顧小北奇怪。

「我們這女孩子十五六就說人家了，讀那麼多書沒有用，只要在家教著認識錢，出門認識個男女二字，上廁所不走錯門就行了。」陳強解釋道。

顧小北懶得聽這個，沖著陳剛說：「如果我資助你和九兒上學，你倆願意嗎？」

陳剛眼睛一亮：「姨，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想讀書，我也想讓妹妹讀書。」

李鳳梅偷偷拽了下顧小北衣服，資助兩個孩子上學，就陸戰國一個人的工資，可不寬裕，將來他們還得有自己的孩子呢。她並不知道顧小北給出版社譯稿掙錢的事。

陳剛卻很敏感，看見李鳳梅這一個小動作，眼神立馬暗了下去，低下頭不再吭聲。

顧小北深有體會，這樣的孩子是有多敏感，柔聲說：「陳剛，姨說話算數，但你和九兒要好好學習啊。」

陳剛點頭，有點激動，眼圈都紅了。陳強卻悶不吭聲。

午飯李香蘭煮了一鍋土豆，又拌了個老黃瓜絲。熬了半鍋大碴子粥。粥稀的能照出人影。

李香蘭把孩子遞給九兒，然後讓大家坐下吃飯，自己也坐下吃飯。讓九兒在一邊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