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分鐘家家戶戶能跑來的都跑來了。

林有福紅光滿面的站在變小的雨中，指著站在房門口的林芳自豪的說：「大家都看看！這是咱們林家的林芳！」

認識不認識的齊齊點頭。

「這丫頭喜歡菜乾，以前曬了不少，這不是看好多人家開始啃樹皮了，今天專門找到我說要把她曬的菜乾分給大傢伙！」

不少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一人能分一根嗎？

林有福睜眼瞎般接著自說自話：「現在境況大傢伙也知道，林芳能把她辛辛苦苦曬的菜乾拿出來，大傢伙也記她個情。她家也沒個大人，咱們這做叔伯大爺的可不能欺負一家孩子！」

「沒人欺負！」

「肯定沒有！」

林有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回答最快嗓門最大的林成才兩口子，點了幾個小夥子跟他進了房間。

「這麼多！」

驚呼聲響起，引的其他人好奇的看向屋子裡。

「你們幾個把這些全搬出去，按照種類放好。」

幾個小夥子響亮的應了聲，興奮的跑進被玉米桿遮住的地方。

一捆捆菜乾被帶出來，幾分鐘后正琢磨怎麼分的林有福聽到幾個小夥子的驚呼聲，趕過去一看，一堆紅薯埋在菜乾下。這可比菜乾好多了！

「搬出來！快搬出來！」林有福興奮的直搓手，轉頭問林芳：「芳丫頭你哪來的紅薯？還這麼多？」

林芳異常淡定，「前兩年在院子里種的，不過這些都是我哥的功勞，他每天要挑好幾趟水。我們一直在大食堂吃，這些就沒怎麼動。」

「不錯！大田也是個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所有的東西搬出來，隔著窗戶圍觀的社員們也跟著震驚了。一個小姑娘竟然攢下這麼多東西，真不容易。在那麼多人餓死的時候還能把東西拿出來，更不容易。

東西收拾好，挨家挨戶上前領。

一家幾大捆野菜乾，搭上兩斤紅薯。

所有人笑的合不攏嘴，見到林芳兄妹幾個總要使勁兒誇幾句。

林芳已經變成大家嘴裡漂亮心善又能幹的好姑娘，以後肯定能嫁個好婆家。

Σ(っ°Д°;)っ寶寶我滿打滿算才九歲！！！

東西領完了，各家陸續離開。

走在後面的成才嬸手裡拿著明顯超過十斤的東西，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等著人走光了，程衛國和林有福代表村民表達了感謝之情，拍著胸口直說有什麼事情找他們。

送走兩位大佬，四兄妹神色各異。

林田不知道馬上災難就會過去，對這些東西難免不舍，又明白有了今天這事兒，在村子里以後誰也不會來欺負他們家。林薇氣的火冒三丈，可今天被林芳懟了好幾次，知道說也白說，只能瞪了她一眼自己躺床上生悶氣。林水通常都是哥哥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當然不會反對。

分到蔬菜乾后，社員們又發現了一件喜事。

雨變小了。

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天，他們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太陽。

田間地頭冒出草芽，災難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

***

雨停後半個月，他們終於等來了救濟糧，同來的還有馬上要補種的各種糧食蔬菜種子。這些種子算生產隊借的，以後還要慢慢還。

程衛國站在一塊石頭上，把最近的工作要求一一念出來。

大食堂解散，實行工分制度，以後糧食按照『人六勞四』分配。除了集體統一交的公糧，各家各戶每年還要交規定數量的任務豬任務雞。

程衛國絮絮叨叨念了許久，宣布了許多沒聽說過的規定。

「今天還有兩個事情，隊上的會計以後去做倉庫保管員，要選個人接替他記工分。」

實行工分制度之後按理會計直接去做記工員，可隊上的會計已經五十多歲，腰又有毛病，不能跟在田間地頭監督。乾脆去做倉庫保管員，每天守著倉庫分配記錄農具。

程衛國話落，氣氛立即熱烈起來。

這個記工員既然頂替的會計，肯定和會計一樣，每天輕輕鬆鬆，只收糧的時候忙活幾天。這麼輕鬆又體面的活兒，誰都想干！

程衛國見一群人躍躍欲試，趕忙補充：「記工員要會寫字！」

瞬間澆滅了九成九的喜悅。

雖說前兩年辦過掃盲班，可後來因為旱災停了。旱災的時候所有人腦子裡只有「吃」和「下雨」，那些方方塊塊的字早認不得了。

少數幾個上過小學的樂顛顛的舉手，「我！我！我！」

林芳看了眼身旁的林田，見他滿臉羨慕的看著幾個舉手的人，忍不住著急起來。

上一世老家不管紅白喜事都會找爺爺做賬記禮金，一是爺爺輩分高，另一個就是兒子能耐。

林芳聽爺爺說過，家裡老太爺做過賬房，他從小就跟著學打算盤。不過因為腿腳不好，辦事的人家嫌不吉利從來不請他，這種現象在大伯發家后才改變。

林田現在才13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能做記工員最好！

林芳伸出手指捅捅她哥，小聲問：「哥，你不是會打算盤嗎？」

林田點頭，「可我才上到小學二年級。」

圍城村沒有小學，想要上學只能去縣城。家裡大人出事的時候林田正上二年級，同其他小學畢業的根本沒法比。

兄妹兩人的對話，站在旁邊的紅星娘正好聽見了，她想也不想的喊道：「我看就選大田吧！他爺爺是老賬房，他也會打算盤還上過學！這不挺好！」

人群一靜，齊齊看向林田。

林田緊張的握握拳頭，想想家裡的弟弟妹妹，咬咬牙說：「我會打算盤！我爺爺教我了！」

林芳趕緊笑著對林有福道：「有福叔，我哥真的會打算盤！」

林有福看著她笑盈盈的眼睛瞬間心領神會。

「我同意林田當記工員！林田上過學又會算賬，本身就符合要求。他家只有四個不大的孩子，我們這些叔伯嬸子能幫一點是一點！林田家的孩子受災的時候能拿出來吃的分給大家，可見這孩子無私又善良。如果他當了記工員肯定會好好工作，全心全意為社員服務！」

林有福就差直接點明咱們剛吃了人家給的東西，可不能沒良心欺負一窩小娃子了。

聽了這話，誰敢反駁。

沒有林家給的菜乾和紅薯，保不齊人多的人家真有人會餓死。

「就該大田！他爺爺給人當了幾十年的老賬房，他肯定也不差！」

「對！他才多大，下地也幹不了什麼，還是記工員好！」

「嗯嗯，我們沒意見！同意選大田子！」

吃人的嘴短，這時候沒人會不同意。

林有福對著程衛國嘿嘿一笑，程衛國一陣牙酸。

圍城村就兩個大姓，什麼事情都是對半來。程衛國是村長，林有福是支書，會計姓林，婦女主任就得是程家的。反正不管什麼事情，雙方都要插一腳。這次選記工員，原本應該姓程的來，不過看這場面，真是便宜了老林家！

程衛國輕咳一聲，「既然社員們都同意，以後就由林田來擔任咱們圍城村生產隊的記工員！大家都是做叔伯嬸子的，可別欺負林田年級小，臉皮薄！」

既然已經決定由林田來，程衛國也不介意說幾句好話。

「哥！太好了！」

林芳忍不住小聲歡呼。林田三人也喜笑顏開。

程衛國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還有一件事情，掃盲班要重新開了！大家下工后都去聽一聽，學一學！」

對於掃盲班結了婚的大多興緻缺缺，下了工，男的要忙活自留地，女的做飯洗衣服，哪有那麼多精力。倒是小年輕和家裡的孩子們可以多學學。

說完主要的兩件事，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

發救濟糧！

新上任的記工員林田也被林有福喊過去跟著老會計學習怎麼分配。

忙忙碌碌大半天，林芳領到了屬於自家的救濟糧。

八斤玉米面，兩斤高粱面，還有十斤紅薯十斤土豆。

靠著這些東西，他們要撐到下次收糧。好在，現在天氣好，蔬菜野菜長的快，勤快些，餓不死。

四兄妹開開心心回了家。

林田直奔屋子，從箱子里找出爺爺常用的大算盤。

老式的十三檔七珠算盤，包角的鐵皮有點生鏽，算珠依舊光亮，能看的出來用的人很愛惜。

林田撥了撥算珠，算珠相撞，發出啪啪的聲音，穩重又清脆。林田摩挲著算盤開心的笑了。

林芳看著林田笑，也忍不住笑起來。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上一世，林芳上小學時要學珠算，每個人都要帶算盤去學校。林芳帶的就是爺爺給的老算盤，後來在學校忘記什麼原因算盤壞掉了，算籌和珠子落了一地。林芳哭著回家，最擔心的也不過是下節課沒有算盤要被老師罵。

後來爺爺走了好幾家給她借了個更新的算盤，林芳又變得高高興興。當時看爺爺小心的把壞掉的老算盤修好放進老柜子里，林芳不懂。

現在才明白這個算盤的意義。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