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師爺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有些可憐,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安慰道:「放心放心,藍大少爺在大牢里不會吃啥苦頭的!也沒人會難為他!只要關滿了五天,夫人消了氣,這事兒自然也就結了!」
藍老爺苦笑,心裡比昨天還要苦。
五天,五天啊!什麼才叫吃苦?將兒子往大牢里一推對他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苦楚!他那樣心高氣傲怎麼受得了?
五天……
「湯師爺,我想進去看看他,你看——」
「藍老爺啊,你說你這是何必?」湯師爺笑得意味深長,「你安心回去等著便是了,五天都已經過去一半了你說你急這一時半刻做什麼呀?若是因此再惹得夫人不快,再生出什麼枝節來豈不是——」
藍老爺臉色一變驚出一身冷汗,急忙點頭陪笑:「對、對!虧得湯師爺你提醒,否則我又要干糊塗事了!」
藍老爺哪裡還敢提別的?連給藍景和換個舒適點的牢房、往裡頭送酒菜等小事都不敢再提,只再三叮囑湯師爺幫他告訴藍景和一聲,讓他放心,五天後一定接他出來。
湯師爺連連答應,送走了藍老爺后卻壓根沒去。
因為在他看來沒有這個必要。大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沒事兒誰愛往哪兒去?
藍景和在大牢里可就慘了!
正如藍老爺所想的那樣——喬小如也是這麼想,她就是要徹底毀了藍景和!
被投入大牢的那一刻,藍景和眼前一黑生生給氣得暈了過去:他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藍景和翩翩公子、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奴僕成群生長在富貴鄉中,自幼便高人一等。
在經商上他頗有幾分才幹,從小聽得最多的便是旁人對他的誇讚稱讚,心氣更高。接手了家中生意之後,也是一帆風順從無挫折,將藍氏綉坊的生意做得更大!
試問這樣的人,有一天突然被打落塵埃進了大牢,他心裡如何不發狂?
原本他以為一夜過後父親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他救出去,誰知等了足足兩天,別說出去了,生活都沒有得到一絲一毫改善。
住的是髒亂差,吃的是噁心粗糙從未見過根本無法下咽的粗鄙食物,藍景和苦不堪言!
牢頭可沒有格外關照他——得罪了夫人的人,不給他小鞋穿就算好的了!誰敢照看他?
越是如此,心裡越是恨意滔天,恨喬小如、恨盧杏兒、恨孟夫人肥姐,也怨上了他的父親。
在絕望與瀕臨發瘋之中,藍景和在大牢中度日如年的過了足足五日,終於被藍老爺給撈了出去。
看著瘦了一大圈的兒子,藍老爺心如刀絞,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眨了眨眼睛別過頭去悄悄擦了擦淚水,勉強打起笑臉回過頭來準備安慰安慰藍景和的時候,卻是一僵。
藍景和已經不聲不響大步上了馬車,他只來得及看見他瘦削孤傲的背影。
藍老爺心一沉,叫聲「景和!」急忙也上了馬車。
看著冷著臉脊背挺得直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垂眸瞧也沒有朝他瞧上一眼的兒子,後邊的話藍老爺生生的全部咽了下去再也說不出來。
「景和啊,回來了就好,回來了——」
「先回府吧!」藍景和依然冷著臉垂著眸沒有看他,冷冰冰道:「我這一身太髒了,別熏了你!」
「景和!」藍老爺變色心中大痛!
「難道不是?」藍景和終於翻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嗤」的譏笑,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袖,冷冷的笑道:「我自己都覺得臟!」
藍老爺眼前一暈,身子晃了晃,無聲輕嘆,欲言又止,吩咐車夫趕車。
回到藍府,藍景和還是誰都沒理,藍夫人和大少夫人都吃了他的冷臉,還沒回神,他已經大步走了過去。
婆媳倆心頭都是一跳,隱隱不安。
「老爺,景和這是怎麼了!」藍夫人又急又心疼。
藍老爺明白兒子這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刺激,他那樣的脾性如何受得了?必定是覺得無地自容、沒臉見自己等人。
便揮了揮袖子嘆道:「沒什麼,從那種地方出來,你還指望他笑得出來嗎?沒事,你們都別管,也別去打擾他,讓他好好的一個人安靜安靜,過兩天再說吧!」
藍景和沐浴更衣一番洗漱,又狠狠的吃了頓好的,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然而,一切都不一樣了!
陰暗的牢房、充滿霉味的空氣、帶著怪味的髒兮兮的食物……
那一切剛剛經歷過的極其不美好的東西總會不經意的纏繞著他,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令他幾欲瘋狂。
太可惡、太可恨了!
此仇他定要十倍百倍的報復在那兩個賤人身上,否則,他誓不為人。
藍老爺一番體貼之意,沒有再來打擾他,也不準藍夫人婆媳來,只命他貼身伺候的小廝給他帶話,讓他先好好的休息休息,等過幾天再管綉坊的事。
藍老爺是覺得以他的驕傲必定不願意此刻面對家人,存心給他自我調節的時間。
可誰知他自回來之後性情大變,陰沉冷厲一言不發的神色令人根本不敢靠近。
身邊伺候的小廝戰戰兢兢,自是他怎麼吩咐怎麼做,哪裡敢主動往他面前湊說話?
因此藍老爺吩咐這話,竟是沒敢傳給藍景和。
而藍景和呢?見自己回來后爹娘妻子都不露面,擺明是鄙視自己、不願意再見自己,心裡更是又氣又恨又絕望!
他的家人尚且如此對他,談何其他?
這叫他怎麼甘心?
更將喬小如、盧杏兒恨得半死。
回來次日他悄悄出門,去了一趟藍氏綉坊,這才發現藍氏綉坊門庭寥落,雇傭的綉娘們早已走光,只剩下七八個簽了賣身契的還留下,然而也已經不開工了。
管事夥計們也同樣如此。
往日里忙的熱火朝天的綉坊,鴉雀無聲。
他怒氣沖沖回家質問藍老爺,藍老爺一嘆,攤手道:「事已至此,這生意如何還能做得下去?沒有人願意再跟我們做生意,賬面上的銀子將各商家往來款項結清也無所剩下了,只好暫時先避避風頭吧!等過一二年再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