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綳著牙下了一字,「愛下不下。」
南景深唇角隱隱勾了勾,微抬起的黑瞳內閃過一絲玩味,「那我去陪三哥喝酒?」
老爺子手一收,圓的棋子,攥在手心裡太過用力,居然膈得掌心生疼,他直愣愣瞪出的眼神,恨不得就這麼把眼前這個不孝子給扒了。
南景深絲毫不懼他的目光,沉穩自若的落下一子,「一局,您要是贏不了,我就去陪老婆了。」
老爺子哼一聲,「二十多歲的時候沒見你膩歪過,結了婚也表現得更個性障礙似的,現在二婚娶個比自己小十歲的老婆,倒是知道疼人了。」
「沒辦法,年紀大了,自然想要安定下來。」
老爺子順著南景深的指尖,視線輕然的爬到他臉上,沉著臉色看了他一會兒,那目光瞧不出喜怒來,卻有著一絲探究和狐疑。
「爸,該您下了。」南景深提醒他一聲,修長手指伸進棋盒裡,捻了一粒棋子在指尖把玩。
目前的棋局還算明朗,老爺子落子很快,幾乎沒有思考,但說出來的話,卻已經是從腦子裡過了一遍的,「看見那個人的字,你就沒一點情緒波動?」
南景深眼波微微一凝,唇角抿著一絲僵直的弧度,面上的輕笑也在頃刻間淡了下來。
「我的能力不至於這麼多年都找不到一個人。」
他把棋子落在棋盤上,面色又與平常無異,「只不過是我不想找。」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知道人在溫家。」老爺子也不落後,「不是你找不找的問題,是你還想不想的問題,這麼多年因為一個女人和你三哥鬧得僵,值得?」
南景深清雋的挑了下眉梢,「您老平時看著挺閑,觀察力倒是足,十年前看過的字,現在還記得。」
「你當我願意操這份心?」
這才沒說幾句,老爺子又再橫眉豎眼的,「你現在娶了老婆了,對她好就行,人家一個小姑娘栽在你手裡,不能糟蹋了。」
南景深沒有言語,兩人忽然便有種默契,只下棋,不多言,然而當這局棋下到最後的時候,南景深食指和中指間捻著的棋子落在最有把握的一步。
「您放心,我有分寸。」
老爺子一看,這局又輸了,再下不下的也沒有必要,氣得拿起手邊的保溫杯喝了幾大口茶水,明明溫度還比較燙,他恁是眼都沒眨一下,喝過之後,老臉都被燙紅了。
南景深看得好笑,閑適的撐著半邊額頭,問道:「還下不下?」老爺子當時就想說一句不下了,都一個下午了,總共就下了一盤,而且還是南謹言走神的時候,想想就覺得心裡鬱悶,可他看一眼客廳里擠滿了的親戚,忽然就更加鬱悶了,他把手裡還沒扔的棋子砸進棋
盒裡,「下,下到吃晚飯為止。」
南景深抬了下眸,去尋意意,她正被老太太拉著,在幾個中年女眷面前說話,小模樣恭恭敬敬的,乖巧可愛,他眸色深了些,唇角無意識的蜿蜒出一抹寵溺的輕笑。
「可以陪您下,但是意意忙完了會習慣性的找我,那時就不能陪你下了。」
「你要不要去做個紋身,在臉上紋老婆奴三個字?」
南景深認真想了一下老爺子譏諷的玩笑話,點了點頭,「也不是不可以。」
話一落音,一枚棋子對著面門砸了過來,南景深眼都沒抬,伸手接過了。
「紋個屁,古代只有犯人和犯了七出的女人才在臉上紋字,你敢跑去紋,老子弄死你。」
南景深笑得樂不可支,「這不是您建議的嗎?」
「我的建議你就聽啊?我讓你吃屎你去不?」
南景深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注意點言辭,畢竟今天的場合不一樣,哪能讓您像平時一樣胡鬧。」老爺子臉色乍青乍紅的,顯然是氣得上頭了才說的那話,說完之後,還沒等南景深勸,便已經有了後悔的意思,眼角的視線往周圍淡瞥了一眼,哼了聲,原本不打算說話的,可心裡又堵得很,還是罵了一
句:「還不是被你們一個個給氣的。」
南景深但笑不語,下棋。意意陪了老太太半天,家裡的親戚全都認識了一遍,她的手一直被老太太抓著,也沒找到脫身的辦法,可她數次看向南景深的時候,都看見他仍然在棋局上,也就沒有打擾,心想著把老太太陪高興了也可
以。
後來還是老太太覺得累了,才放過她,卻也叮囑她別亂走,隨後去了廚房裡檢查飯菜。
意意去拿了一塊蛋糕,就坐在吧台上吃,臉兒笑得太久,這會兒好不容易可以不笑了,覺得五官都有些僵硬了,嚼著軟軟的蛋糕也覺得費勁,不知道的,光看她的表情,還以為是在嚼鋼鐵。這時,眼前出現一隻大手,將她面前裝著蛋糕的小碟子拿走,還沒抬頭看人,眼角瞥到一抹坐下來的深色身影,隨即耳朵里灌入男人低沉瓷實的嗓音,「少吃點零食,待會兒就吃飯了,吃這些東西吃飽了,
我看你又不吃飯了。」
意意立馬就想往他懷裡蹭,顧忌著場合,終究還是害羞的,也就嗔了他一眼,「我餓嘛。」
南景深揉了揉她的發頂,又將蛋糕推回她面前,「少吃一點,我看著你。」
意意頓時就開心了,「好啊,那我就只吃幾口。」
一小時后,晚餐上桌。
偌大的餐廳里,擺了三張餐桌,主桌上坐著的都是南家自己人,還有幾位旁支的長輩。意意對面坐著南昀和蕭靜婷,再往旁是南謹言,殷素素沒在,早上的時候意意就問過老太太,說是這會兒殷素素還在山區里,她不打算回來過年,一個月前南謹言去找過她一次,兩人似乎不歡而散,回來
以後南謹言便冷淡了許多,工作上加強了力度,生活上卻單進單出的,過著獨身生活,一說到他們夫妻,老太太就長吁短嘆的,怕是維持不過一兩年了。意意心裡挺有感觸的,連老太太都在她面前說起了這種話,也就代表著,南謹言和殷素素的婚姻,恐怕真的走到盡頭了,她縱使唏噓,也不能插手什麼,就連面對著南謹言時,也是盡量不把視線往他那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