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出去看看？」殷紫雲走進這個小院子，看著左媚蓉蹲在地上正在弄她的花花草草。

她一雙白皙的手套著厚厚的麻木做的手套，身上的衣服原本就臃腫不堪卻又套了另外一件罩衫。她正全神貫注地在鏟著地上的東西。殷紫雲見她全副武裝小心翼翼地模樣甚是好笑。左媚蓉聽見動靜抬頭白了他一眼：「我都要小命不保了，哪有那功夫看熱鬧。」

殷紫雲微微收斂了笑容，抖開搭在臂上的一件薄衫給左媚蓉披上。

他那天救回她的時候，碰到她的一剎那也是微微心驚。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溫度。他看著左媚蓉已經是凍得有些發紫的嘴唇，聽見耳邊有異樣的聲音。滿眼望去，看見的是如潮水般的紅色蜈蚣。

殷紫雲皺眉。他闖入萬蠱教已經是大費周折。萬蠱教的這些毒物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足尖輕點，一腳踢在了山壁上。粗壯的銀環蛇張著的大口險些就要咬到他的靴子。

他抱著左媚蓉只顧著逃離。

站在藤橋頭的楚腰看了一眼他懷裡的左媚蓉，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她只是掃了一眼，並沒有多看，目光重新移到了藤橋上：「你們走吧。教主這裡我來應對。」

殷紫雲點點頭，沒有和她再說什麼？帶著左媚蓉急忙離開。

他帶著左媚蓉一路回了洛陽。簫薇和他一路從西域返回，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顧左媚蓉。到達洛陽的那一天，他親手把左媚蓉抱下馬的時候，簫薇的臉上不免有一些落寞。

他當然不是不懂簫薇姑娘喜歡他，只是……

左媚蓉看看簫薇離去的背影，冷的打著哆嗦對殷紫雲道：「你也不送送簫薇姐姐？人家跟著你跋山涉水的。萬蠱教那麼危險的地方也陪著你闖了。你就沒有一點表示。」

殷紫雲笑笑：「那我救你，你給我什麼表示？」

左媚蓉無語。

她在景池宮一住就是小半個月。身上的寒毒還沒有完全拔乾淨。左媚蓉成天琢磨解毒的方法，只在殷紫雲給她分下的小院子里住著。時不時地問殷紫雲要些市面上買不到的草藥挖回來自己培養，日子很安逸。

安逸地讓她就快要忘記那天的種種場景了。

左媚蓉對於那天的事情隻字不提。她不提，殷紫雲卻也不問。他只是囑咐弟子和屬下好好照料這位苗疆客人，並沒有說別的。

今天殷紫雲卻破例沒有隻是站上一會兒就離開，而是陪著左媚蓉蹲了下來。他細細地打量著左媚蓉正在挖的這株顏色鮮紅的草藥，淺笑：「你的毒解的差不多了吧？」

左媚蓉的手一頓。

那天冰蠶的毒雖然來得兇猛，但是本身並不是特別難除。她研究了這麼些時日，要不是自己可以拖著，早就治的很好了。

左媚蓉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轉臉看著殷紫云：「怎麼？心疼你宮裡的東西，不捨得讓我住了？」

殷紫雲搖頭：「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那天的事，你沒有向我提起。可是阿蓉，你雖然這幾日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堵得慌。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左媚蓉低頭繼續盯著自己的草藥盆子。殷紫雲耐心極好，她不說他也就不走，索性席地而坐在她旁邊打坐。半個小時過去了，左媚蓉嘆氣：「還真是耗不過你。你知不知道楚腰姐姐怎麼樣了？」

她拍拍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坐在地上的殷紫雲雖然比不過楚腰，但也十分強大。要打聽一點消息還是可以的。

殷紫雲沒有站起來，閉目養神，倒是很爽快地就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倒是知道萬蠱教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什麼？」左媚蓉皺眉。直覺告訴她不會是什麼好事。

「花蛛堂主下落不明。教主大怒，發動了萬蠱教的殺手尋找一個人。」

「誰？」

殷紫雲搖搖頭，暮然真開眼抬頭看著她：「這我不知道。阿蓉，教主找的不是楚腰，是你。」

殷紫雲這句話沒有帶著絲毫的疑問，而是以肯定句的語調說出來的。他見左媚蓉依舊是沉默不語，沒等她回答繼續道：「我說的這個事兒可不是我派人打聽出來的。江湖上可都傳遍了。左蒙在尋自己的女兒，就是你……盟主的大徒弟，左媚蓉姑娘。」

「啪！」

左媚蓉一個沒有站穩，撞碎了身後的一盆花。

殷紫雲這才站了起來，看著地上碎了一地的花盆直搖頭：「你現在若是出去，或許是個非常危險的決定。」

左媚蓉的臉色有些發白。

左蒙說她是誰都不要緊。只是她當初執意要跟著蘭亦軒到中原來的時候，也並不知道會有如今的一幕。萬蠱教在中原武林乃是人人誅之的邪教。知道她其實是聖醫徒弟的，只有此次去西域的一行人而已。

師父現在下落不明，她又陷入了這樣的絕境。

這個武林並不像她想象的美好。左媚蓉今天才恍然涉身其中的可怕。

她微微閉了閉眼睛：「我已經給很多人添了麻煩了吧。」

上官茗死了，楚腰放她離開觸怒左蒙，恐怕也不只是下落不明。左蒙會怎麼對她？左媚蓉無法想象。

左蒙是無心之人，他不會對背叛自己的人手軟。

現在連蘭大俠也要被她連累？

殷紫雲拍拍她的肩，柔聲道：「沒有的事。你先回去歇著吧。」

殷紫雲一向是有說有笑的人。從左媚蓉見他第一眼起似乎就在跟他抬杠。可是現在她連玩笑的心都沒有了。

左媚蓉摸摸自己的臉。最近好像特別容易多愁善感啊。

殷紫雲看她不動，笑容更甚：「別擔心。若是外面真這麼危險，大不了你就一直住著。我還怕養不起你一個？」

左媚蓉愣。她看著殷紫雲貌似玩笑，眼裡卻透著堅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在西域的時候她還記得他也遞給她一塊紗巾，只不過她沒有接過來而已。

左媚蓉搖搖頭，勉強也扯了扯嘴角：「我可不要做米蟲。」

她連根拔起盆里的火紅植株，轉身進了房門裡。

這天晚上左媚蓉喝了葯，特地在葯碗里加了不少的紅娘。她不能再被自己的思緒折磨了。外面的紛亂就暫時放一邊吧。眼下她只能躲起來誰也不見，包括蘭亦軒。

左媚蓉躺了下來拉上被子。藥力作用下她只覺得眼皮越發重了起來，眼前似乎有紅娘的樹枝在晃動。她又回到了火盆節的那個晚上，人影交錯。

睡著睡著左媚蓉緊緊地抱著被子。她還是有些怕冷，這些被子似乎不太夠。左媚蓉往旁邊挪了挪，碰到了一絲溫暖。她下意識地就抱了過去，溫暖的物體讓她又往裡鑽了鑽，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

迷糊里左媚蓉覺得好像手感有些奇怪，她努力睜開眼睛。天色還是一片漆黑，想來還在半夜三更。左媚蓉努力睜眼，望見了蘭亦軒那張俊秀的臉。

他的臉上滿是疲憊，看著左媚蓉醒了過來也是一愣，表情慢慢柔和下來，緩緩開口：「阿蓉……」

嗓音沙啞，似是在嘆息又像是欣喜地喊著左媚蓉。

左媚蓉眨巴眨巴眼，又閉了起來，喃喃自語：「唔……我一定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