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攬月樓。

熱鬧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這裡的生意之好。來來往往的人快把攬月樓給擠塌了，擠得掛的比較矮的幾個紅燈籠都搖搖晃晃的。店小二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拎著茶壺，大聲沖門外吆喝：「別放進來了，沒地兒坐了！」

左媚蓉拉著身邊的人，小心護著自己懷裡的東西，在擁擠的接道上好不容易走到了攬月樓的門口，卻看見門口擁著大批的人。門口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直挺挺地立著，聽小二那麼一招呼，就擋在了門口，阻止更多的人往裡涌。

她抹抹臉上的汗，抬頭看向身邊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女子：「現在怎麼辦？好像壓根兒就進不去啊。」

左媚蓉一手抱著個長長扁扁的物件兒，一手挽著身邊的這個女子。那女子看上去一副親昵的模樣。只見她薄紗拂面，身材高挑，面紗下的紅唇若隱若現，一雙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緒。長長的頭髮鬆鬆地挽了個髮髻，任由左媚蓉扶著輕移蓮步。

雖說個子稍微高了那麼點兒……不對，應該說在姑娘當中算是鶴立雞群的了。不過，這身段兒，還真是沒的說。

左媚蓉捂著嘴巴偷著樂，小聲道：「盟主師父，你倒是說句話，我們怎麼進去啊？您再在這兒杵著，一會兒堵在攬月樓門口的人就都要來圍觀你了。」

蘭亦軒臉上粉色的面紗在風中微微動著，壓根兒看不出來他的表情。左媚蓉看看周圍時不時投來一兩束驚艷目光的男子，再瞅瞅蘭亦軒的眼睛。

她怎麼覺得淡定如蘭大盟主，眼裡都有點在噴火的感覺？

「阿蓉，你可以把我易容地稍微難看一點的。」蘭大俠這張臉在左媚蓉這個角度看來，已經夠難看了。當然，只是說臉色。

左媚蓉無辜地聳肩：「您說要易容成女子，又沒告訴我別的。再說客觀條件放在這兒，要給您易容丑了也難啊。要是我這樣的，你看看，多好弄。」

左媚蓉指自己。她一邊臉上被她用黛畫了個大大的胎記，又不知道怎麼畫了兩下，把自己的臉畫的白白的，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按照蘭大俠的要求，她也給自己易容了一下。

蘭亦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壓制住心裡的怒氣，拉著左媚蓉往攬月樓側面走。

再冷冰冰的男人，也不樂意被當女人一樣圍觀的。蘭大俠用能把左媚蓉手骨捏骨折地勁兒握著她，明確地傳達了這個意思。

「疼疼疼……蘭大俠我錯了。我這不是想自己當綠葉，襯你這朵紅花的嘛……」左媚蓉淚眼汪汪地看著蘭亦軒：「你先放手，再不放真要骨折啦！我可不會接骨！」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左媚蓉能屈能伸，惡搞了一把蘭大俠，果然是要還的。

蘭亦軒捏著她的手微微鬆了些，目光看著擁擠的門口，對左媚蓉道：「等等你知道怎麼做。」

「啊啊啊？什麼怎麼做？」左媚蓉還沒來得及揉揉自己受傷的手腕，就被蘭亦軒拖走了。

蘭亦軒挑了個小角落坐了下來，無視左媚蓉的問題，淡定地伸出一隻手：「拿來。」

左媚蓉趕緊把懷裡的東西給他，揉揉自己的手臂：「蘭大俠，你非得讓我抱著個琵琶，難道你想彈？」

「恩。」

一個字簡潔明了地回答完畢，隨後掀開琵琶上的布，以非常標準的姿勢抱在懷中。他撫上去的手略一停頓，隨後信手一撥，接著流水一般的琴聲就從指間而出。

左媚蓉看著眼前這個淡然彈琴的蘭大俠……是蘭家大小姐，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顛覆了。

她是音痴。不是愛樂成痴，而是音律白痴。但就算是她這種完全不知宮商角羽為何物的人，也知道琵琶，這是女孩子的專利吧？

文人騷客不都應該撫琴吹簫的么？

這就算了。蘭大俠這女子一般的扮相本來就很美，再這麼溫柔地一彈琴……左媚蓉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的，反正她是看的風中凌亂了。

「蘭大俠……你幸好是男的。你要是女的，你就是個禍害。」

左媚蓉這句話成功地換來了蘭亦軒的一記橫眉冷對。

左媚蓉一個哆嗦：「你幻聽了，我什麼都沒說，繼續繼續。」

琴音林林琮琮地飄出，不一會兒就吸引了大批的人員圍觀。其中也有攬月樓門口兩個人高馬大的守衛。

只見其中一個彎腰拱手對著左媚蓉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姑娘，樓上有人請您去彈琴，您意下如何？」

蘭亦軒撫琴的手一停，抬頭看著守衛，然後向左媚蓉伸出一隻手。

左媚蓉扶住蘭亦軒的手，把這「弱不禁風」的小女子給扶了起來。蘭大俠等的，不就是這個機會？左媚蓉也不傻，蘭大俠一說話這粗獷的聲音可就暴露了。於是她對守衛一點頭：「自然是要去。」

守衛看了一眼左媚蓉，被她臉上的胎記嚇得一愣，明顯沒了對蘭亦軒的那種好態度：「你是誰？樓上的客人請的可只有這姑娘一個人。」

左媚蓉站出一步：「這是我姐姐。我們姐妹自小相依為命。姐姐患了啞疾不能說話，要是她給人欺負了去，我可不放心。」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

守衛也不好再攔，一側身：「兩位，請吧。」

左媚蓉攙著自己「柔柔弱弱」的姐姐，隨著小二上了樓。小二帶著他們七轉八轉地在一處包間門前停了下來，笑的燦爛：「就是這兒了。」

左媚蓉「哦」了一聲，推門進去。踏進去之前回頭看了看那個小二，又搖搖頭。

她怎麼覺得那個小二笑的這麼不懷好意？也許是她想多了。

包間里的桌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菜肴，卻只坐了兩個客人。兩人手裡端著酒杯，沉默不言。見左媚蓉和蘭亦軒進來，同時眼前一亮。

左媚蓉一看，這兩人當中她倒是認識一個。朗毅兄弟完全沒有認出一個被畫成鬼一樣的自己，和一個被畫成仙一樣的蘭大俠，放下酒杯。他旁邊那個比他年紀大的先站了起來，自然而然地拉過蘭亦軒的手：「剛才是姑娘在彈琴？」

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蘭大俠，一眼都不看左媚蓉。

蘭亦軒乖乖點頭。

「好，好。」那大叔滿意地點點頭，含笑著拍拍蘭大俠的手：「姑娘好琴藝，我敬你一杯。」

說著端起桌上的另一個杯子，遞到了蘭亦軒面前。

左媚蓉見蘭亦軒目光微閃，手還是抬了起來，痛快地飲下這杯酒。

「姑娘好酒量。可否為我們彈一曲？」坐在桌邊的朗毅眯著眼睛，朗聲道。

蘭大俠繼續點頭。

左媚蓉剛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蘭亦軒拽著走向了一邊準備好的座位上。左媚蓉無奈，小聲嘀咕：「蘭姐，你這麼拽著我怎麼彈琴啊？」

她蘭姐略一抬頭，用微不可聞地聲音說了一句話。

左媚蓉被這句話深深折服了。因為蘭大俠這聲音拿捏的剛剛好，保證只能她一個人聽得到。不過這句話的內容就……

「回去算賬蓉妹。馬步，兩個時辰。」

蓉妹只好乖乖扶他坐下，欲哭無淚。

兩個人聽著聽著，不一會兒又開始倒起酒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

左媚蓉豎著耳朵聽。

「師父，你說李殤那小子要是知道這事，怎麼辦？畢竟他還坐著掌門的位子。」

李殤？不是五更長亭現在的掌門么？什麼事情這麼神秘？

還有這朗毅的師父，據說是五更長亭的師叔石進。石進不滿李殤繼任掌門，早就在五更長亭里伺機重掌掌門的位置。

被喚作師父的大叔冷哼一聲：「李殤有什麼好怕的。他弄丟本門的聖物寒光劍，本就不敢聲張。現在有人找到我們說願意把寒光劍歸還，這不是大大的有利。」

「可是……」朗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可是那人只是說，要我們幫他做事，事成后才歸還。要是有絲毫的違背，我們就永遠見不到寒光劍了。」

石進瞪了他一眼：「什麼可是！那就幫他又何妨？只要能把李殤趕下這個位置，又能重獲寒光劍，何樂而不為？你呀，就是膽子太小。這樣患得患失，如何能成大事？！」

嚴厲的教訓，讓朗毅沒有任何話可以反駁，只好說道：「師父教誨的是。」

左媚蓉聽著他們的談話，也若有所思地想著這是什麼意思。蘭大俠費盡心思地要進這攬月樓，肯定和他們談話中的事兒脫不了干係。

還沒等她想明白，蘭亦軒的琴聲就弱了下去。

「蘭姐？」左媚蓉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兒，蘭亦軒只是抬頭看了看她，雙眼看上去有些渙散，面色一片桃紅。

左媚蓉大驚，這是什麼情況。

只見兩個人都放下了杯子。石進看了看這邊，對朗毅道：「差不多了吧。把她帶回去。」

「那旁邊那個呢？」

石進嫌棄地看了一眼左媚蓉：「那個？隨便打暈了丟出去便是。」

左媚蓉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蘭亦軒，乍一聽旁邊兩個人的談話，心中怒火立燃。蘭亦軒弱弱地看了左媚蓉一眼，對她輕啟嘴唇：「逃。」

「逃？我才不逃！」左媚蓉冷笑：「敢把我丟出去？寶蟾，上！」

左媚蓉從衣服後面拎出寶蟾。這原本是為了裝她的駝背的，左媚蓉隨手就塞在了自己身後，正好派上用場。

寶蟾別的不會，放毒，那是一把好手。出門在外，居家旅行的必備良物。

「這這這……不是那丫頭的……？」朗毅看見個大蛤蟆就這麼跳了出來，愣了一下，立馬發現是左媚蓉的隨身之物。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寶蟾噴出的一陣煙霧吹了個正著。

「這什麼這？乖乖倒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