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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我為王 - 第785章 家人字體大小: A+
     

    ?ps:第二章在晚上

    冰雹紛飛,砸得屋檐叮噹作響,卻掩蓋不住外面喊殺聲震天響地。殿堂內所有人都沒了談興,哪怕再貪婪好吃的人,也停下了手裡的箸筷,放下了酒盞,靜靜地聽著,等待勝負的消息,等待昊天的裁決。

    季嬴緊緊握著墊子下的細劍,她沒有說謊,若敵軍破城,她寧可死,也不願被俘虜,被侮辱。

    她是驕傲的嬴姓之女,玄鳥之嗣,寧可像妲己一樣陪帝辛玉石俱焚,也不願如息媯一般委身於勝利者。

    就在這時,大門被猛地推開了!

    趙廣德手臂受傷,甲胄浸滿滲出的血,風風火火地入內時驚得幾名童子哇哇大哭,他後面還有一位白衣的靈鵲醫者一邊跟著一邊為其包紮。

    「贏了!吾等贏了!」他不顧傷勢,一進門就大喊大叫。

    「發生了何事?」

    「敵軍將帥逃跑了,城外知兵崩潰了,溫縣得救了!」趙廣德情緒充滿喜悅。

    「是無恤回來了?」季嬴殷切地看著他,雙手捏緊衣角,輕聲問道。

    里裡外外的嘈雜聲太大,趙廣德似乎沒聽到季嬴的話,依舊在語無倫次地對眾人描述當時的情形:「當時知軍正圍攻水門,援軍穿過夜色掩殺而來,於是他們被從后襲擊,幾乎沒作抵抗,有的拔腿就跑,更多的屈膝投降,高聲求饒,卻被砍飛了腦袋,護城溝壑被彼輩的浮屍填滿。我在牆垣上看的真切,數不盡的火把沿著大道,順著河岸而來,勝利的關鍵在於騎兵,他們像長矛穿透瓜瓤一般擊潰知氏,個個都勇猛似虎,我真想跳下城牆,加入其中。」

    「我問你,是無恤回來了么?」季嬴站了起來,加重了語氣,使得趙廣德回頭,應道:「正是!是堂兄的大軍,他坐鎮在大軍處指揮一切,此刻應當快入城了。」

    歡呼在殿堂,在溫縣牆頭,在每一條里巷裡沸騰,唯獨季嬴輕輕舒了口氣,閉上眼感謝昊天庇佑。

    她沒有加入歡快的海洋,而是鎮定地下令道:「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炰鱉膾鯉。無恤和眾將士獲勝歸來,一定很疲憊,速速讓人下去準備酒食,吾等出去犒勞他們!」

    ……

    進城時,一馬當先的趙無恤一眼就看到了紅衣翩翩的季嬴,她被出來迎接昆父兄弟的女眷們簇擁在中央,就如同鶴立雞群般顯眼。

    當然,趙無恤看到的還有她腰間帛帶上的黑鞘佩劍,她看似鎮定,實則出來時心裡早就亂成一團了,壓根就忘了解下。

    趙無恤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心裡一緊,若自己遲來幾日,若知氏鴻運當頭僥倖破城,若自己沒能贏得這場戰爭,季嬴的結局,會不會比歷史上更加凄烈?

    絲毫不用懷疑,季嬴本就是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女子,能磨簪自盡,也會飲劍而亡。

    萬幸萬幸,那些假設都沒發生,下馬走到她身邊,趙無恤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劍取過來,笑道:「女兒家還是拿針線好。」

    季嬴心裡歡喜,面色卻不能表現太過,只是淡淡地說道:「我聽說無恤麾下有個名為莫邪的女劍師,不單能使劍,還能鍛劍,阿姊如何就使不得?」

    趙無恤搖了搖頭:「吳越女子紋面雕題,赤腳持劍搏擊於江河之間,不是中原窈窕淑女該比的。」倒不是他歧視南方人,而是無法接受吳越的審美,也不知傳說中的苧蘿村西施是不是也這模樣……

    姊弟正說話間,卻不防季嬴身邊年方兩歲,正牙牙學語的小妹趙佳跌跌撞撞地過來,睜大眼睛仰頭看著一身漂亮甲胄的趙無恤,又朝他身後肅穆無比的黑衣侍衛們看了又看。

    「又長大了不少。」

    趙無恤順勢將她抱起,相比靦腆的侄兒趙周,他對這個小妹倒是更覺得親密一些,幾乎勝過了自己的兒子。這小姑娘初次見面時就喜歡往他懷裡鑽,這次離開四個月,她也還認得無恤,一點不認生。

    不但如此,她還盯上了趙無恤腰間的幹將寶劍,胖乎乎的小手朝他直伸,口裡咿咿呀呀地說著「劍……劍。」吐字清晰,惹得趙無恤笑了,據季嬴說,她至今還不會喊兄長,只會喊父親和劍兩個詞。

    「取名時就和兩個侄兒搶白玉璋,將他們推到一邊,抓周時抓了一匹木製的馬兒,近來又見劍則喜,真不知以後會怎樣……」其母津娟有些心憂,她地位卑賤,平日很少說話。

    趙無恤給出了答案:「趙氏的女兒即便佩劍,用來裁紙即可,至於殺人的劍,由父親和我來揮便是。」

    他在心中暗自發誓,不會再讓自己的家人立於危牆之下了!

    「對了,父親他人呢?」

    季嬴面色上閃過一絲憂慮:「十日前離開此地,去軹關了……」

    ……

    冰雹和小雨下了一整夜,讓知氏潰兵失散大半,但也讓趙軍的追擊停滯下來。靠著這一點,知宵才跌跌撞撞地一路往西南行,經過一晝夜加一個白天的狂奔,終於跑到了河陽。

    眾人渾身濕漉漉的,凍了一夜又被季夏火辣辣的太陽一烤,冷熱失衡,哈欠噴嚏不斷,許多人走著走著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怎麼喊也喊不醒,一摸額頭,燙得不行。生病的人和傷員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拋下來自生自滅的下場,只能筋疲力竭地癱在道旁等待被趙軍俘虜。

    到最後,他身後僅剩三四百人了,個個疲憊不堪。

    知宵也像一隻斗敗的公雞,耷拉著羽冠,他好想躺在舒適的軟榻上睡上一覺,懷抱妾室柔軟的身體,往日的生活與如今的窘境相比,讓他對呂行,對魏氏更加憤恨不已。

    直到看到大河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到對岸依稀可見的人影的船隻,他才重新打起精神。

    「到了,對岸就是孟津,只要過了河,就是王室的領地!」

    他們的原計劃是攻擊溫縣,若能攻克最好,不能便在調動趙鞅回防后,坐船順流而下,去鄭國。當然,若下游去不了,也可以回頭來孟津,王室的船隻會在這裡接應。

    知宵的祖父知伯躒與周王和單劉二公交情匪淺,加上執政的劉公還是范皋夷的姻親,所以這場戰爭里周室一直站在晉侯、知氏這邊。雖然沒提供實質性的支援,但光是大義名分,就足夠讓趙氏站在天下人對立面了。

    可讓知宵驚恐莫名的是,趙氏對此並不在乎,從戰爭開始到現在,清君側,族滅邯鄲,逼死范中行二卿,還有他尚不知道的鄆城審判,腰斬陽生……趙氏父子不知做了多少與傳統禮法相違背的事情,如今更是擊破了諸侯聯合張開的包圍網……

    「趙無恤回來,齊國肯定是敗了,如今吾等該如何擊敗他們?」知宵憂心忡忡,不過沒過多會,他就只顧得擔心自己了。

    因為原本說好會派船隊過來接應的周室,卻只過來了一艘小舟……

    眼睜睜地看著那艘小船靠近,上面一位長須飄飄,舉止有禮的士人朝知宵行禮,知宵則憤怒地問道:」汝乃何人,劉公說好等在對岸的船隊呢?「

    「在下萇弘,此事說來話長……」士人再度行禮,面帶愧色。

    「萇弘?」

    此人的大名,知宵早有耳聞。這萇弘是周地賢士,學識淵博,王子朝之亂里,他輔佐劉文公打贏了內戰,借晉國幫助平亂,輔立周王匄即位,立下大功。隨後設射《貍首》,欲使諸侯重新尊周,又擴建周城,讓王室在王子朝之亂後有了安身的地方,被周王和劉公視為國之柱石,是如今周室的實際執政者。

    萇弘親來,也代表著周室對知趙之爭的態度,有了改變……

    萇弘解釋道:「單公的采邑被趙氏圍而不攻,便力主親趙,如今趙氏大敗齊國的消息傳來,朝中大夫支持單公者佔了優勢,天子已經打算停止與趙氏為敵,接應知氏兵卒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他心中慚愧,知伯的這個計劃是提前通知王室的,可他們卻臨時反悔,天子的誠信只怕要被天下人恥笑了。可在周王和單公、劉公看來,即便如此,也比繼續得罪趙氏強啊!如今不單范、中行、邯鄲、衛、曹一個接一個倒下,連齊國人都被打得大敗,趙氏太可怕了!再這樣下去,誰知道下一個犧牲會不會是王室?

    萇弘雖然有建議權,卻沒有決定權,如今他能做的,只是將知氏的長孫接到對岸,以此給知伯一個交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知宵失去了方寸。

    說話間,只一會功夫,遠處的塗道上煙塵再起,是趙氏的騎兵,他們一直在尋找知宵的行蹤。

    「請君子上船!」萇弘踏出一步,在舟上殷切地邀請知宵。

    「君子?」知氏的數百殘兵滿心絕望,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統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還是跳上小舟,隨著萇弘往南岸渡去。

    知兵伸出了手,卻沒抓住知宵的衣角,也沒抓住船體,而是被船上的長矛長戟逼退。

    「君子!」

    他們見自己被拋棄,便發出了絕望的吶喊,咬了咬牙,回頭看著疾馳而來的趙騎,齊齊跪地,選擇了投降。

    君待臣以禮,臣侍君以忠,這是等價的交換,可若君棄臣子如草芥,這份忠義便沒有了意義……

    至此,知氏的軍事冒險以全軍覆沒的結局告終,在萇弘船上苟且偷生的知宵羞愧難當,他抱頭痛哭,心裡想著,若是弟弟知瑤在這裡的話,會怎麼做呢?

    他大概寧可帶著手下人死戰,也不願獨自偷生吧?所以他手下的士人才甘願為之效死。

    自此以後,知宵再也沒了爭嫡之心,因為知趙的攻守徹底反轉了,齊國戰敗,天子反覆,魏氏意圖難測,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只剩下知氏孤軍奮戰。所以知氏的未來繼承人,需要有帶領家族頂住趙無恤滔滔攻勢的勇氣和決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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