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熟悉的環境下，飯廳懸牆上方的黑白掛像中，卿卿老太太裹挾著歲月痕迹依舊如花的笑顏，分外搶眼。

而王老頭一聲一聲似平靜的抱怨，分外……

蒼白？如常？凄愴？釋懷？

原諒小魂淡寫過無數文字，此刻卻找不到一個形容詞。

撓了撓某人的衣角，她挽著自家酸酸的胳膊對視一眼，有些擔憂地朝著王老頭喚出聲來：「王老師……」

「老師個什麼鬼，你們之前不是一直叫我老頭么？」

不開心地打斷，王老頭順手擦了擦祭台上面蘋果的灰塵。

眉毛翹了翹，他一邊背手朝廚房走，一邊氣鼓鼓地抱怨：「真不知道你們擔心個什麼勁兒，浪費錢的老婆子走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要吃什麼，我做給你們吃。」

小魂淡啞然：「……」

沉默了兩秒，反倒是寧執墨開口提出了告辭：「那王老師我們先回去了，有什麼需要的地方打個電話可以嗎——」

「快走快走，」像是鬆了一口氣，王老頭抬腕看了看錶，直接下了逐客令：「離飯點還有那麼久，你們趕緊的……給我節約點菜錢。」

額頭上的周圍依舊是皺紋，不過多了幾條而已。

微胖的身材依舊是微胖，不過大肚子小了一點而已。

視線緊緊鎖在外表並看不出什麼變化的老人身上，鎖在他厚厚的中山裝加羽絨服身上……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再次上前擁抱了一些，寧執墨放開，牽起自家小姑娘的手：「走吧。」

「嗯。」

應一聲，小姑娘挽著寧執墨的胳膊相攜出門。

兩道交織的背影太過和諧。

一個嬌俏，一個包容。

可不就是他和卿卿年輕時候的模樣……

「咔噠。」

對方關門，落鎖。

王老頭就這樣靜靜杵在原地，時而想著剛剛酸甜相攜的畫面，時而跳出自己和卿卿過往的點滴，直至良久……

下午人又來了好幾撥。

教委的領導來了，說：「王老師節哀順變，卿老師是人民教育的模範，是全市乃至全國教職工學習的榜樣……」

王老頭淡淡地回：「是的，領導放心，我還好。」

校長來了，說：「王老師節哀順變，卿老師的撫恤金和績效工資這些，我會安排財務部門儘快發放的……」

王老頭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回：「謝謝領導，領導辛苦了。」

老老少少的同事也來了，表達都是一個意思：「王老節哀順變，務必不要太過悲傷……」

不知道是第幾次。

王老頭依然平靜地回：「謝謝大家，我真的沒事。」

………

本就是走走過場，又有多少人會在意他全程攥緊的雙手？

A市冬天的夜幕降臨得很快，天空將亮色送走籠上灰白，空氣中似乎有看不見的絮，伴著刺骨的涼風、通過大開的窗戶吹進來……

像是雪，又像是心。

近乎無力地佝僂著之前還挺得筆直的身子，王老頭顫巍巍拉好窗帘，關好窗，將客廳中所有的燈都開得明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