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著混元傘的手，微微發顫。

他並不是感動，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戰，他們只是做了一個，混沌生靈該做的事情。

因為他們知道，混沌法則的毀滅，意味著他們的尊嚴將會被殘蹋，他們將會再次成為螻蟻。

他們甚至連活命的機會都不再有，儘管他們身邊的大多數，依然沉默著。

可正如山海青所說：如果這世間沒有光明，那我就站出來，成為這光明，哪怕這光只是一個微弱的星點毫不起眼，但哪怕能夠帶給這世間一絲的溫暖，我們無憾。

這一刻，葉天澤真切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螻蟻嗎？

螻蟻也可以戰勝恐懼，你可以主宰我的生命，但你不能主宰我的意志，我將為我堅持的信仰獻身，寧死不悔。

山海青笑著說道：「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吧。」

「知道了。」葉天澤平靜的回道。

他不再堅持，而是退後了一步，因為他知道，山海青即將走向自己的彼岸，當他轉身的時候，他看到了她散發著光。

那光芒很微弱，可葉天澤卻感覺那光比周圍的光之法則還要明亮，那光很溫暖，暖到心裡去了。

他轉身走向了小屋，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不再理會外面的戰鬥。

這是山海青最後的一戰，也是她最後的驕傲，她等了一輩子，就是為了這一戰。

當葉天澤返回小屋時，山海青提著刀緩緩的走向了司空龍，她望著司空龍，說道：「即便登上彼岸之舟，你也無法得歸彼岸。」

司空龍不斷的退後，明明山海青身上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可望著那雙眼睛的司空龍，卻生出了恐懼。

他不明白這恐懼自何而來，他甚至知道山海青，已經無法發出一刀，不，她揮刀都應該很難了。

可他還是在退後，因為心中恐懼，身具光明法則，他沐浴在光明之中，但他此刻卻感覺自己像是黑夜中的孤兒。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數十股出現，司空龍終於不再後退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援軍來了。

可是，司空龍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在恐懼，哪怕援軍來了，他依然在害怕。

他站定了腳，手裡握著劍，身上卻不時的冒著冷汗，他身後來的強者，全都來自文明議會。

看到山海青時，這些強者都是一愣，尤其是人族的強者，他們不明白為何司空龍會後退。

但他們沒有手下留情，哪怕是人族的那位天道強者也沒有手下留情，而是朝山海青攻了過去。

山海青平靜的揮舞著手中的刀，斬了下去，她只剩下了半口氣，這半口氣支撐著她全部的生命。

但這生命很重，她的身上浮現出了諸多的身影，是那名黑袍、是那名催動飛梭很沉穩的老者、是嗜酒如命的鐵離心、是此後諸多帶著葉天澤到達了目的地的尋常螻蟻們。

她這一刀斬下，身上的光芒，灌注於其中，朝他攻來的強者，沒有意識到絲毫的危險。

可當刀落下去時，所有的強者，都在光芒中寂滅，他們來的如此突然，消失的也是如此的突然。

司空龍渾身顫抖著，他在最後一刻，還是忍不住回頭了，他還是退縮了，他也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強者。

這一刀下去，十八名來援的文明議會強者，全都被斬於刀下，山海語微微一笑，總是覺得有些遺憾的。

但這一世過來，誰沒有一點遺憾呢，她笑了，笑起來像是出生時，第一次跟著父親學笑，像是初長成那年的成人禮，像是突破境界逍遙的笑。

又像是……像是第一次被喜歡的人，擁抱在懷中，親吻她的臉頰。

但這些笑容，都比不上此刻的笑容……

山海青化作了繁星點點，連帶她手中的那把刀，也散盡了它所有的靈性，像她的主人一樣，在這生命的最後一戰中，發出了自己在諸天中的最後一次吼聲。

他在告訴世人，告訴這諸天，告訴那潛藏的法則，自己存在過，沒有遺憾。

但葉天澤是有遺憾的，他洗乾淨了最後一個碗，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從他吃飯的那一刻開始，傳送陣便已經開啟了，但是這個傳送陣十分特殊，他不需要元力來催動，也沒有元力閃爍。

這是這世間最高級的傳送陣，他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裹挾著即將從這一片虛空消失。

葉天澤的遺憾在於，他永遠都做不到，像山海青，像那些帶著他走了半年的人們一樣，如此洒脫的走向了自己的彼岸。

當他與司空龍對視時，他的眼中是沒有司空龍的，他的眼中只有兩個字：彼岸。

眾生都有自己的彼岸，那自己的彼岸在哪呢？

他曾經以為，帶著人族成為洪荒大陸的霸主，便是彼岸了，但他沒有成功。

第二世他成功了，但他卻沒有到達自己的彼岸，他走出眾生圖，以為進入諸天萬界，就是他的彼岸了。

但他依然沒有進入彼岸。

在進入諸天，他曾以為去到秦未央身邊，問他那句話，便是自己的彼岸了，可秦未央隕落了。

他看到了山海語的彼岸，也看到了其它人的彼岸，可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彼岸到底在何方。

「或許……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葉天澤說道。

眾生圖，一切的源頭都是眾生圖，這一刻葉天澤無比的想要回到那裡，這一次不是去尋找答案，而是尋找自己的彼岸。

在傳送的光芒中，他消失在了這裡。

直到此刻，司空龍才回過神來，他的光明法則瞬間侵蝕了那片小屋，卻什麼都沒發現，葉天澤又一次消失了。

這一次，甚至連一絲的氣息都沒有留下，如果不是虛空中殘留著的混亂氣息，他甚至會認為，葉天澤從未出現過。

「彼岸之主！」司空龍搜尋了許久，最後吐出了這四個字。

能擁有如此神鬼莫測的力量，能夠布置如此傳送陣法的，只有彼岸之主，可他知道，彼岸之主已經隕落了。

但也正因為隕落之後的彼岸之主，依然布下的如此局勢，才是真正讓司空龍恐懼的。

「彼岸，我的彼岸又在何處？」司空龍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