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福利院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像是一座不真實的海市蜃樓，心裏面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來，或許是那種被人們叫做『近鄉情怯』的心情。

院子裡面是不是傳出銀鈴般的笑聲，還有孩子們打鬧嬉戲的說話聲。

我隔著鐵門朝里看，並不打算進去，只是下意識看著那一群小孩兒嬉戲打鬧，很快我注意到角落處有個扎著小辮子的小女孩兒兀自蹲著似乎是在和地上的小螞蟻說些什麼，嘴巴一張一合。

心裡突然就湧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是看到了過去的我自己，突然就有些心疼。

在我愣怔的片刻，院長竟然發現了我，正笑著朝我走來，「這不是小洛嘛，怎麼有空過來，來，進啦喝杯茶……」

在這之前其實我回來過一次，不過是捐了自己的一部分積蓄，儘管對於這麼多孩子來說，我那麼點積蓄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我希望他們可以有加餐的機會。

既然院長發現了我，我也不好再走，只得留下來聊了幾句。

其實也沒有什麼話題可以說，況且我還要儘可能的不暴露自己現在的處境。

「院長，那個蹲在角落的小女孩兒叫什麼名字啊？還挺可愛的。」我指了指外面仍舊蹲著數螞蟻的小姑娘，提起話題。

院長看了一眼她，笑了笑，「她叫小米，說起來這性格還真是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不愛說話，也不愛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兒，總是喜歡一個人蹲在角落，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才出生沒多久被父母丟棄，腦子這兒有些不太正常……」

說著，院長壓低了聲音，指了指自己的大腦，我心裡有些驚訝，下意識看向那邊一臉認真的小女孩兒，她智商有缺陷？

「她多大了？」

「十歲了，不過看起來還真是不像，這麼多年，都不怎麼見她長身體，她吃的也不多，有時候乾脆都不吃飯。」

……

我和院長閑聊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基本都是圍繞著小米，說到最後，院長問我一句，「小洛啊，你怎麼對小米這麼感興趣，難道是打算收養了這個小姑娘？」

其實院長問這話倒也不奇怪，因為在我之前就有不少福利院出去的人過來收養這邊的孩子，大概是像我一樣，對於自己的童年始終抱有遺憾，然後想要藉此彌補也不一定。

我本來是沒有這個打算的，被院長一說，我還真起了一些想法。

不過現在是不可以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等我解決了手頭的事情，或許會過來收養小米。

我笑著搖頭，「院長，我工作手頭上的事情太多了，自己都有些自顧不暇，還真是沒辦法再照顧她，不過院長，這筆錢你拿著，讓他們都穿件新衣服，吃點好的。」

我掏出包里剛從卡內取出來的幾千塊錢塞到院長手上，「錢不多，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院長笑得眼角更彎，一開始還推拒了一下，但在我的堅持下，還是收下了，「好吧，也算是小洛你有心了。」

「那院長你先忙著，我也得回去了，這會兒子還有些事情呢。」說著，我起身朝外走，經過院子的時候，下意識瞥了一眼原本蹲在角落的小米，卻發現那個地方空無一人。

我心裡奇怪，人呢？

便下意識的四下看了看，很快，我看到她正靜靜的坐在鞦韆上，可這時候有兩個小男孩走上去，似乎對她說了什麼，卻沒看到她回應，那兩個男孩便開始伸手推搡她。

小米也不知道躲開，也不說話，就這樣被推下了鞦韆，整個人趴在地上，那聲音聽得我心裡一震，急忙上前去。

我將那兩個調皮的男孩兒撥開，訓斥了他們幾句，「你們怎麼能這樣欺負她呢？小朋友應該要互相幫助，小心我讓院長打你們屁股！」

兩個小男孩聽著或許是害怕了，飛快的轉身逃開，卻在離開前沖我做了個鬼臉，「略略略……」

我彎腰將趴倒在地的小米小心的抱起來，卻驚覺這個小女孩兒很輕很輕，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樣。

「有沒有摔疼？」我掏出包裡面的紙巾替她擦乾淨面上手上沾染的灰塵，拍乾淨她衣服上的污漬。

她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雙眼一直沒有聚焦，半晌才像是發現我，眼神有些慌張，攥緊了自己的小手。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眼神，竟然讓我下意識想到了小可，那個年紀輕輕進了牢子，又不幸慘遭歹人毒手的年輕女孩兒。

她慌張的後退了幾步，我知道她是再判斷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會不會傷害她。

「你叫小米是不是？」走近了我才發現這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雖然瘦的厲害，但是皮膚很白，在陽光的照射下甚至幾近透明。

一雙大眼睛無辜而清亮，黑白分明，精緻的鼻子和嘴唇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個真人版的SD娃娃。

她緩緩點頭，大概是已經判斷出我對她沒有威脅，但是眼中的防備沒有半點鬆懈。

「以後要是有其他小朋友欺負你，你就去找院長說，不要這樣任由他們欺負，知道不知道？」我見她這小模樣，更覺得母性泛濫。

本來我也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一個可能會很漂亮的小男孩兒或者小女孩兒，畢竟裴天佑的基因比較好，不過現在……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睜大了眼睛直愣愣望著我，在我看來，這個小孩兒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分明就很正常，她或許只是不喜歡說話而已。

半晌，她才緩緩地點頭，竟然自鼻腔發出一聲，『嗯……』雖然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心裡竟然有些驚喜。

眼下時間不早了，我也不好繼續待下去，和她又說了幾句話，她都是搖頭或者點頭。

「小米，阿姨還有事情沒有做，得先回去了，下次有機會再來看你。」我笑著伸手想要摸一摸她柔軟的黑髮，她卻立即後退了一步，警惕的望著我。

我無奈的笑了笑，只好放下手，「別緊張，阿姨不是要打你，你去玩兒吧，阿姨走了。」

儘管心裡有很多不舍的情緒，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轉身便要離開。

突然，我感覺自己的後背衣角被人牽住，立即頓住了步子，轉頭一看，小米雙眼淚汪汪的看著我，幾顆碩大的淚珠噼啪砸在地上，下一刻，她低低的呢喃了一句，「阿姨，別走……」

她的眼淚灼傷了我的心，我慌張的立刻伸手給她抹去眼淚，忍不住抱著她，「小米不哭……」

她捨不得我，為此竟然開口留我下來。

這一認識讓我覺得我和她之間的緣分不止一面之緣，心裡頓時做出一個決定，收養小米。

我帶著小米找到院長，花了將近一下午的時間才基本辦好了手續。

牽著小米走出福利院的時候，院長還萬分感慨的對我說，「之前其實有不少人想要收養小米，但是她又哭又鬧就是不願意，現在竟然願意跟你走，看來你們是有這一家人緣分的。」

小米安靜的走在我身邊，不哭不鬧，我見她那一板一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或許吧。」

本來是打算過來看一眼的，沒想到回去的時候手上會多個小孩兒，人生有時候真的挺奇妙的。

我看著小米身上已經洗的有些發白的藍色裙子，心想其他事情暫且擱在一旁，我還是先把這個小公主安置好吧。

不過眼下，我還在川北市，很有可能會遇到以前的熟人，雖然說進了牢子之後我的手機被沒收，和小粒很久都聯繫了。

介於此原因，我特地買了一副墨鏡，口罩，幾乎是把自己全副武裝了起來，這樣才稍微覺得安心一些。

然後就牽著小米進了大商場，打算給她買幾身新衣服。

才走進來，我卻看到不遠處電梯口，身穿紅裙子格外打眼的一人，仔細一看那面龐，是常歡！

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隱約只能看到大概身形，我心裡發顫，那身形怎麼看怎麼熟悉，但就是看不清楚臉，因為那人剛好站在一片陰影下。

我開始忐忑，那男人到底是裴天明，還是裴天佑？

遠遠看到常歡挽著那人的手臂親昵的說說笑笑，隨即走進了電梯。

我愣怔的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小米拉了拉我的衣袖才回過神來。

低頭看，她摸著自己的肚子低低開口，「阿姨，我餓了。」

聞言，我瞬間懊惱自己的大意，不管剛才是不是常歡，既然我把小米帶回來了，就一定要照顧好她才對。

於是我抱歉的笑笑，牽著她走到一家餐廳坐下來，問她想吃什麼，她說都可以，我注意到她盯著菜單上面的魚出神，心領神會的點了一個烤魚，然後給她加了些水果飲料，順便要了一碗粥。

她這個年紀胃容易出問題，我讓她先喝點粥墊墊肚子，然後再吃烤魚，免得待會兒傷了胃。

她很聽話，看到我點了烤魚，大眼睛閃爍著星星般的亮光，抬頭看著我突然開口，「謝謝阿姨。」

我笑著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這一次她沒有躲開，「以後呢，不用這樣謝謝我知道嗎？還有，你想吃什麼儘管說，阿姨會盡量滿足你的。」

我沒有強求她喊我『媽媽』，而且我自己也沒有多大年紀，雖然她看起來挺小，但好歹也是十歲的姑娘了，喊我『媽媽』也確實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