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原來他以為我是因為被他打暈了生氣的……想想也是，他並不知道我答應了常歡的事情。

「我問你，你受了傷為什麼不好好休息，卻還跑回到醫院來？」我本來心裡很不舒服，但當我走進了看清楚他臉上那些淡淡傷痕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心軟。

「哦，小洛你是因為這件事情生氣的？這個沒事兒，你別擔心，我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休息了幾天就好了，而且我那麼長時間不來醫院，到時候我這好不容易轉正又得掉回原來的位置了。」

他溫和的笑了笑，然後走到一旁飲水機邊上給我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我面前，「有什麼事情坐下來說吧，我之前可能下手有點重了，你本來身體底子就有點差，是我下手沒輕沒重的……真是對不起……」

我接過那杯水，卻突然有些想笑，「沒事兒，我不是因為那個怪你，只是光頭他們那些窮凶極惡的人要是再來找你的麻煩怎麼辦？我想你不應該繼續留下來了，還有，你打暈我之前不是說了，如果還有機會再見你，你一定把你所有的事情告訴我嗎？你是怎麼惹上那麼一群人的？」

我乾脆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來，時間不多了，對於他的事情我大多是來自那些檔案資料，還有裴天佑口中所說的信息，或許，我應該聽他親口說說的。

說到這個，他瞬間沉默了，面色隱隱為難，半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小洛，我很高興你這樣關心我，不過光頭他們打了我一頓，說是就此了斷，再也不會來找我麻煩了，我挺高興的，我終於可以好好的重新開始我的人生了。」

之後，他坐在我不遠處的座位上，緩緩的，面色晦暗難明的說出了自己過去的經歷。

「雖然我後面被養父母帶走了，但是一直都很擔心你，也很捨不得你，我有求過他們，希望他們可以一起把你也帶回來收養的，但是他們態度很堅決，甚至把我關在一個小黑屋裡面，不給我吃飯，餓得我不得不順從。

從那之後，我就裝作很乖很乖的樣子，其實他們對我倒也不是那麼差，至少供我吃供我上學，不過我從來不會對他們提出過多的要求。

呆在小黑屋裡面出來后，我發現我的心理受到了嚴重的創傷，每一天我都過得很不安穩，每天晚上睡覺我都會夢到黑暗裡面突然伸出一隻鬼手把我拽進一團血腥世界里……

我受不了這種折磨，可卻找不到人訴說，我怕我的養父母，我怕他們再次把我關進小黑屋裡面，所以我只能想其他的辦法去發泄我內心的負面情緒。

從那之後，我開始和校外那些小混混打交道，我學他們的放縱，抽煙喝酒打群架，所有的一切壞事兒我都開始學會去做，我以為這樣我心裏面能好受點，但結果我的內心卻更加的不安，知道有一天，他們打群架打的很厲害，那個人馬上就要被打死了……

我悄悄的打電話報警，也是從那次開始，我決定退出，可是他們那群人根本就不肯放過我，他們知道是我報的警，狠狠地毒打了我一頓，甚至每天都會來騷擾和我走得近的同學朋友，漸漸地我成了孤單一個人，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我。

我有很強烈的報復心理，我想變強，然後把這些人一個個踩在腳下，於是我開始假裝，像是之前在我養父母面前一樣，假裝聽話，幫他們辦事兒，但是每次打了人我都會偷偷留下來幫那個受傷的人處理傷口。

終於，我的拳腳功夫越來越厲害，那個幫裡面我的地位也越來越高，老大很看好我，說我算是這些人裡面文化最高，腦子最好使，功夫最好的一個，當時他還很看好光頭，因為他夠狠，之後他讓我和光頭兩個比高低，誰贏了誰就是下一個老大。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個，光頭盯上了我的養父母，竟然製造了一場人為的車禍，在我養父母出門的時候害死了他們，我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可是有一天，我意外發現這一切竟然都是老大在背後給他出主意，害死我養父養母也是他提出來的！

警察只當我養父母是意外車禍死亡，也沒有找到任何痕迹，我只能自己動手替他們報仇，從那之後，我開始給老大吃的東西裡面放一種慢性神經麻痹的毒素，直到他察覺自己身體不舒服，到醫院裡面來就診，我故意加大了麻醉劑的藥量，在手術台上殺了他！

我並不打算隱藏自己殺人的事實，我知道殺人償命，也打算自首，於是很快我就被警察抓到，進了牢子，出來之後，光頭已經成了老大，發現我出來他費盡心思要找我麻煩，幹了我，擔心我威脅他的地位。

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用了一個假的身份成為『吳言』，然後進了醫院工作，一直沒告訴你，我的真名……哦不對，是我養父母替我取得名字，叫做『吳林峰』。」

聽完這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故事，我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雖然文檔上面給的信息不假，雖然和裴天佑告訴我的信息差不離，但是文字終歸只是文字，記錄的事情太過於客觀，怎麼也記錄不了當事人的那些主觀的情緒，比如他的無奈，他的痛苦，他那麼多年來的掙扎。

原來，他過的一點都不好。

說真的，我還記得以前，知道他被人抱走領養的時候我哭了，我哭的撕心裂肺，我甚至覺得很不甘心，憑什麼他可以被人抱走領養，憑什麼他可以有爸爸媽媽，他可以有自己的家，而我卻沒有，為什麼沒有人來領養我。

那時候年紀小，多少也有這樣的小孩子心性，看著別人輕易得到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多少有些羨慕嫉妒恨。

現在聽來，我心裡還怪不是滋味的，突然就沒那麼生氣了，反而慶幸自己做的決定，我心裡默默地說了句，總是你來保護我，這一次也讓我來保護你吧。

「小洛？小洛？」他低聲開口，將我從萬千思緒里拉出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其實挺壞的？一直以來都瞞著你……」

抬頭看他，我淡淡搖頭，露出一抹笑，「沒有，小言，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真的，以後你不用再對誰裝作乖巧，也不用刻意的去討好誰了，我知道其實你的本心不壞，你好好在醫院裡幹下去，用你的手救更多的人，洗清自己的過去。」

「我……」他的眼圈不知怎麼竟然開始泛紅，看得我心裡有些發酸，「小洛，謝謝你，謝謝你能這麼安慰我，其實我，其實我已經做好了被你訓斥的心理準備，沒想到你竟然還能來安慰我……」

我喝了口水，站起來，「好了，既然我該知道都知道了，你該說的也都說了，我也該走了，你好好工作，千萬不要被刷下來啊……」

我佯裝玩笑的笑著開了個玩笑，說完，轉身要走。

他在身後喊住了我，「誒小洛，等等……」

我轉頭看著他，「怎麼？還有什麼事情嗎？」

他突然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清爽的短髮，頗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想問問，你這麼關心我，我之前說的事情……你考慮了嗎？」

「嗯？」我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之前說的事情？什麼事情？」

不是我記性太差，而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人就一個腦子，就像是一個雜物間，堆滿了東西之後要再想找什麼東西就難了。

突然，我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說的……難道是那天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生活？

我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抬頭看他，耳根子隱隱泛紅，不過我打算就這樣裝傻到底了，或許對大家都好，「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不記得你說過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面色變了變，沉默的看了我半晌，突然勾唇笑了一聲，隨即搖頭，「沒，沒什麼，是我記錯了，小洛你去忙吧，我也該處理這幾天堆積的工作了。」

果然裝傻是最好的選擇，我點頭，立刻轉身走了出去。

出去之後我徑直走向院長辦公室，從包裡面掏出一封嶄新的辭職信。

院長正坐在辦公室里，看到我的時候有些驚訝，「沈醫生？」

我禮貌的笑了笑，進去后直接走到他桌子前，將手裡面的辭職信掏出來放在他桌上，「院長，我今天來是來交這個的。」

院長看來一眼桌上的信封，驚得睜大了眼睛，「沈醫生，你這是……好端端的辭職幹什麼？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情了？你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解決的啊。」

院長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深呼吸一口氣笑了笑，「不是的，院長，我並沒有遇到任何麻煩事情，是我個人的問題，具體的理由都在這份信里，我可能會離開川北市，所以希望院長你可以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