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空中下著小雨，很密集的那種鵝毛細雨，天地之間都陷入一陣陰暗中。

那時她快八歲了，因為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她從學校背著書包回家，原本以為會和以前一樣，爸爸會買一個娃娃給她，媽媽會買一條裙子給她，一切都和往年一模一樣。可她怎麼都想不到，這一切來的是那樣的猛烈和迅速。

當她走進家門，將書包放在沙發上時，她就聽見了砰的幾聲巨響。平時只有媽媽在家，她便以為是媽媽摔跤了，就飛快地跑上樓。當看到落在地上的是一個粉色的相框時，她的心這才放下來。

她走進父母的房門，剛伸手壓下門把，媽媽就拖著皮箱走了出來。看到她，媽媽的臉上布滿了心疼和不舍。媽媽放下手裡的皮箱，一把抱住她，將她擁在懷中心疼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媽媽蹲下身，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兩眼通紅的看著她。「菲菲，以後要聽爸爸的話，不論爸爸和誰過，你都要聽話，不要惹爸爸爺爺奶奶生氣！聽到了嗎？」

季箜靈傻傻的點點頭，那時的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媽媽說什麼她就聽什麼。他輕輕撫上媽媽布滿淚水的臉，那樣的柔滑，那樣的美麗。「媽媽，你怎麼哭了？不要哭，菲菲會聽媽媽的話的！媽媽不要哭，好嗎？」

她小小的手撫在媽媽的臉上，好似一個小小的容器，將媽媽的淚都納入手心。媽媽笑了，可眼中的淚水卻是更加聚集，一顆接著一顆毫無顧忌的流著。媽媽將她抱緊，將頭緊緊靠在她的懷中，感受著女兒的溫度。「菲兒，媽媽對不起你和爸爸，對不起……」

季箜靈用小小的手摸摸媽媽柔順的頭髮，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不論媽媽做錯了什麼，菲兒都不會怪媽媽的！媽媽，不要哭了！」

媽媽將她放開替她擦乾眼淚，季箜靈也伸手給媽媽抹去臉上的淚水。媽媽將她帶到客廳，將一個紫色的大禮盒遞到她的手上。「打開看看。」媽媽摸摸她的頭，很是疼愛。

季箜靈點了點頭，輕輕地將大禮盒拆開。包裝慢慢被拆開，一個金色的維尼熊就出現在眼前，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笑容有多幸福。因為媽媽說那是她和爸爸一起買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送的娃娃，雖然她的娃娃很多，可她最愛的只有這個超大版的維尼。

而當她回過神來時，爸爸已經下樓了，看到她手裡的娃娃有了一絲黯然。

媽媽看見爸爸后，直起了身子，冷冷的說：「希望，你能好好對菲兒，我不希望她和我一樣不幸福！」說完，媽媽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箜靈，轉身提著皮箱大步流星地走了。

季箜靈抱著維尼追了上去，拉住媽媽的手，不舍的喊著，眼淚也姍姍落下。「媽媽，媽媽，你去哪？」

媽媽被她的後退了一步，卻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停留。她一咬牙，一把將季箜靈推開，冷冷的往前走。「不要怪媽媽，菲兒，以後我們也許不會再見面了！」

「媽媽！」季箜靈不甘心，爬起來追上去，可是又一次被她推倒。反反覆復，來來回回，她不記得被媽媽推倒多少次，可她記得她一直追了出去，到了公路上，到了陌生的街道上。

媽媽打了一輛的士，飛的一下從眼前掠過。她邁開兩條小腿追著，眼淚和胳膊、腿上的血一起往外涌。可她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直跑，一直追，手裡的維尼也染上了她的血和淚，就像它也受了傷在哭泣。

街道上的人都紛紛側目而視，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女兒，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追什麼，跑的真的急。議論聲和嘀咕聲在周圍連陣響起，可她卻無心關注，她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媽媽別走，別走。

一個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該往哪走，那時的她懵懂，年少無知。抱著一隻維尼熊，傻傻的站在路口來回張望。臉上的汗、淚和血已經混成一團，根本分不清哪是汗淚哪是血。

媽媽打的那輛車是紅色的，她就以為是一輛紅色的士就有她的媽媽在。她焦急的目光落在對面那輛左轉的紅色的士上，她天真無邪的笑容刺痛了路人的眼。

「媽媽……」她大喊著，大叫著，向那邊跑了過去。

還沒等她跑出幾步，尖銳的剎車聲就在耳際響起，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那輛車的樣子，她就失去了知覺。金色的維尼熊從她的手中拋起，從高空落下，緩緩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而她瘦小的身體早已倒在地上，口中的鮮紅色液體染紅了她雪白的肌膚。

她的全身都在抽搐著，動一下眼皮她都覺得好累好沉重。她只能依靠最後的氣息，透過半眯著的雙眼看著遠處那輛漸行漸遠的紅色的士。嘴唇早已被血液染紅，一根根粘稠的血絲沾滿了她的口鼻，一絲一絲從口鼻中淌到了水泥地面上。

她好像還在喊著媽媽不要走的話語，唇瓣一動一動的，看起來是在顫抖和抽搐，可她真的在喊媽媽不要走，卻是沒人聽見。

有幾個好心的路人圍了過來，打了120急救電話，語氣中滿是焦急。甚至有一個姐姐給她撿起了維尼，遞到她的懷裡，和她說著話，要她不要睡，要堅持下去。

她想看清那個姐姐，可是眼中的淚霧模糊了一切，那些她想看清卻看不清，不想看見卻極其清晰的東西。維尼熊趴在她的身邊，而她只能看見一個金色的輪廓，根本看不清它的樣子。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她聽到了120的急救警報聲，那樣真實清晰，可她卻徹底昏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還是昏了多久，反正她在黑暗中呆了好久好久，久到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當她再醒來，映入眼帘的就是爸爸那張枯瘦的臉，他靠著床頭看著心電圖，神情很是憂鬱，才幾天不見爸爸就老了好多好多。她弱弱的喊了一聲，將爸爸從失神中拉了回來。「爸爸……」

聽見女兒的聲音，他連忙回頭，看到她醒了，眼眶頓時紅了。他用手摸摸季箜靈的額頭，心疼已經佔據他全身的細胞。「還疼嗎？」

季箜靈搖了搖頭，只感覺額頭緊繃繃的，悶的慌。她突然想起媽媽，便看著爸爸，詢問媽媽在哪。「媽媽呢？」

爸爸別過臉，口吻中充滿了無奈。「她吃安眠藥自殺了，以後不要再提起她。」他轉過頭看著她，「昏迷幾天，餓了吧？爸爸去給你買你最愛吃的雲吞。」說完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季箜靈，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眼淚順著臉頰悄然滑落。雙眸通紅的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心裡卻是有苦難言。不過，她知道，媽媽真的徹底走了，真的不要她和爸爸了！

也是從那時起，季箜靈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不大明顯的疤痕，若不知她這一場車禍，定不知道她額頭有個傷疤。也是從那天起，原本可愛文靜的她，變得鬱鬱寡歡起來。不再愛笑，原本她的笑是最美的陽光，可從那以後她只會傻笑，常常對著天空發獃。有人問她在看什麼笑什麼，她就會說：「媽媽說對著上帝笑的孩子會很幸福，我見不到上帝，所以我要笑給天空看，上帝一定能看到的！」

「你媽媽說的話，你為什麼都信呢？」

季箜靈的笑頓了頓，她看著蔚藍的天空和刺眼的太陽，笑了。「因為，我愛媽媽，所以我相信媽媽。」

或許也因為這樣，她才會傻傻的相信承皓宇，就算他要她死，她也會去做。可她知道，不論是承皓宇還是媽媽，終有一日會徹底離開她，因為這個世界沒有誰可以陪伴誰一生一世，哪怕是愛似海深，情如地厚。可她傻，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了，信了之後痛的傷的還是自己。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曾懷疑過，因為對於她愛的人，她都會無條件相信。

說完小時候的事，季箜靈的眼睛已經通紅的要滲出血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淌，沾濕了她的衣襟。

聽著她說這些，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命苦的江楚之，突然對她起了憐憫之心。看著她紅的快要滴出血來的眼睛，他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大概是緣分吧，自她踏入這裡起，他就註定了要被她所牽絆，這個牽絆也許不會太短暫。

他伸手掏出了口袋裡的蠶絲手帕，將手帕遞到了季箜靈面前。「擦擦吧！」

季箜靈吸吸鼻子，感激地看了他許久，這才慢慢接過手帕。靠近筆尖，還能嗅到一股子淡淡的梔子花香，幽香撲鼻而來，帶來一種安逸感。淚水印著手帕而消失，一串一串小珍珠一會兒就被擦乾抹凈了，可是她紅紅的雙眼卻時刻提醒著她剛才撕心的哭過。她看看手上的手帕，帶著抱歉地說：「對不起，剛才失態了，這手帕也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了了。」

江楚之搖搖頭，無所謂地聳聳肩，故意挑逗她。「那就送給你好了，以免下次你再哭的時候沒人給你紙巾，也好派上用場！」

季箜靈傻傻的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出奇的整齊。「呵呵，嗯！」

正當二人對視一笑時，一個人從門口走了進來，那人沒有開燈，所以季箜靈辨別不出性別身高，只能透著門口淡淡的光看到他的身影。身高大約168厘米，體形消瘦，一頭參差不齊的短髮，看起來有些像男人的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