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手一怔,往後退了一步。
時子然的手則重重的再次掉了下去。
發出一聲悶響。
而莫若則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愣愣的站在那兒,一雙眼睛盯著裡面看。
白音不明所以,走了過來,順著他的目光往馬車裡看。
當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他也怔住了!
紀雲舒抱著時子然,時子然枕在她的大腿上。
一個已經完全沒了知覺,一個則失了魂!
「呃!」
只覺得雙手雙腳都麻了一遍。
怎麼會這樣?
白音雙拳緊握,心想著當時就應該再快點,興許就能趕回來了。
這會,唐思遠遠的挺著大肚子走了過來。
她看到景容和白音站在馬車前一動不動,不明所以。
慢慢走了過去!
「你們站在這做什麼?」她說。
說著,便走到了莫若身側,目光也朝馬車內看了去。
呃!
她和白音的表情幾乎如出一轍!
驚得目瞪口呆。
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一會才緩過來,淚眼婆娑的沖馬車裡的人喊:「阿紀……」
她話剛到嘴邊,莫若就拉住了她,沖她搖搖頭。
唐思頓時收了音,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紀雲舒才終於動了動眸,一雙染血的手輕輕的撫摸著時子然的頭髮,帶著讓人心痛不已的聲音說:「我欠他的,一輩子都還不清的了。」
我欠他的,一輩子都還不清的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平靜極了!
可她話語中的感受,沒人能真真切切的感受。
也沒有人知道她此時的心情是多麼的不可描述。
內疚。
難過。
絕望
……
所有的情緒都壓制在她的胸口。
像無數把刀子正一點點的劃開她本就傷痕纍纍的心臟。
此刻,已血肉模糊。
失去了知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怎麼的心情鬆開的時子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馬車上下來了。
營帳中。
她就靜靜的坐在那兒,目光獃滯,面色很平靜,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一句話也不說!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時子然的血,臉上有,手上也有……
唐思端來一盆水,正在為她清洗身上的血。
一盆水很快就紅了!
唐思心疼的看著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欲言又止了好一會,還是開了口:「阿紀,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你,你哭出來吧,這樣心裡會好受很多的。」
她沒說話。
「阿紀?」
還是不應。
唐思嘆了好長一口氣,繼續默默的將她身上的血清理乾淨。
又給她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她還是那樣,一動不動,丟了魂,跟個傀儡似的!
莫若端著飯菜進來時,唐思拉住他悄悄說:「她就這樣一直坐著,不管我說什麼她都好像聽不見,阿莫,我好擔心,如果阿紀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
十分擔心!
莫若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只要她在這,我就不會讓她出事。」
「嗯!」
莫若將飯菜放在了紀雲舒面前,坐在她對面。
「先吃點東西好嗎?」莫若說。
她仍舊坐在那兒不動,眼睛都不眨。
莫若沉了沉眸,身子往前傾了傾,認真告訴她:「子然的死不是你的錯,你無需感到內疚,而且他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如果你出了事,他的犧牲又還有什麼意義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活著!」
「……」「景容的事我也已經知道了,所以擔心你會出事,這才讓白音帶人去找你,不過你放心,景容他沒那麼容易死!我也已經派人沿著那那條河一路去找了,他心裡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又怎麼會讓自己出事呢
?相信我,他一定沒事!」莫若握住她冰冷的手,十分肯定道。
一旁的唐思也說:「是啊,景容肯定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所以如果你出了事,你還怎麼等他?阿紀,你別這樣一句話都不說,你別嚇我,你跟我隨便說說什麼都好,就是哭出來也好啊!」
她倒是先哭了!
紀雲舒眼眸顫了顫,獃滯的眼神漸漸精神了一些,卻依舊顯得遊離,眼底泛起了淚水,卻死死的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有點聲音來。
一雙手,緊緊的握著!
抖顫得厲害。
眼淚奪眶而出,滑過眼角、臉頰,下頜……一滴滴的滴落在了自己握拳的手背上。
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唐思立刻抱住了她抖顫的身子。
「阿紀,你哭吧,把心裡的難受都哭出來!」
莫若也忍不住眼眶一紅,起身出去了。
白音站在外面。
他眉梢緊蹙,心裡擔心得不得了,卻不敢去看紀雲舒,怕自己到時候控制不了情緒!
見莫若出來,他趕緊問:「怎麼樣?」
「唐思陪著她。」莫若嘆氣。
「發生這樣的事,我真擔心她熬不過來。」
「她會熬過來的!」莫若十分肯定,卻又帶著一種自我安慰的意思。
白音擔憂的往裡面看了一眼,輕聲長嘆。
「對了,有沒有景容的消息?」
白音搖頭:「還沒有。」
「他一定不會有事!那小子就是身在虎狼窩裡也能化險為夷,一條死人河困不住他。」
再說,景容最放不下的就是紀雲舒,他要是死了,紀雲舒怎麼辦?所以,他一定會拼盡全力活下去,回來找紀雲舒。
稍後,二人去了另一個營帳。
時子然的屍體就放在裡面。
用一塊白布蓋著!
莫若走到屍體旁,將白布掀開,握住了時子然冰冷發白的手。
十分用力!
他說:「子然,一路好走,下輩子,我仍舊敬你是條好漢!」
眼眶微紅。
他這輩子極少佩服人,但時子然是其中一個。
時子衿也是!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白音忽然問他。
他沉默了好一會,鬆開時子然的手,將白布重新蓋上。
二人出去了。
月光灑落,遠處山丘上的細草似是泛著光,如水波一樣緩緩盪開。
草原,本該是平靜的,是美的!
莫若往前走了兩步,很久也沒說話。
白音:「現在大臨已經出兵,很快就要開戰了。」
帶著提醒的意思!
莫若知道。
良久,他才說:「等將子然安葬好,我就會帶兵過去,不管怎麼了,我也算是侯遼人,這場仗,我不能做旁觀者,侯遼需要我。」
「可是……」
他話還沒說話——
「白音。」莫若忽然很鄭重的喊了一聲,轉身看著他,眼神微垂,懇求道,「白音,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認真至極!
其實他就是不說,白音也知道了他想拜託自己什麼事了。
「你說吧。」「我走後,這裡的一切就都交給你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活著回來,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思和她腹中的孩子,不管到時候我能不能活著回來,我希望……你能替我護她周全,拜託了!」說完,
他拱手朝白音鞠了一躬。
以作託付!
卻也向在交代自己的身後事!
白音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她出事的!」
「多謝你白音。」
「但是你也要記住,不管如何,都要留著你的命活著回來,你們的孩子不能沒有爹。」
「嗯。」他重重點頭。
他希望打贏這場仗之後,草原上能恢復平靜,他的孩子也能健健康康的出生。
第二天。
時子然的屍體下葬了,就葬在不遠的山丘上。
能看到草原上最美的日出!
紀雲舒站在墓碑前,已經不像昨天那樣無神了。
可她還是那麼的平靜。
平靜到從她的臉上尋不到半點傷心的跡象。
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莫若等人就站在她身旁,不打擾她,也不叫她。
只是默默地陪著!
不知道站了多久——
突然起風了!
草原上萬里青草如蕩漾的水波,一層層的拂開……連綿不絕。
沒人知道究竟哪兒是起點?
哪兒是終點?
或許……那本就是不可尋的。
紀雲舒望著遠處,初晨的陽光的一點點的灑進她的眼睛里。
是那麼的舒適。
像一團火苗將她裹在了中間。
她彷彿看到了武夷山,山頂的院子里,一個少年正在手持長劍揮灑。
劍如流水!
身形如燕!
陽光灑在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樹上,斑駁搖曳的樹影鋪在地上,映在他身上。
偶有一陣微風拂過,吹得那樹葉颼颼作響!
卻悅耳動聽!
少年不知道揮了多久,才終於收了最後一劍。
他站在那兒,眉目精神,面容俊朗,目光中充滿了憧憬,朝著遠處的山川看去,不由得的揚嘴笑起,是那麼的好看。
樹葉紛紛,清風徐徐,也自他身邊溫柔而過。
如此安適!
那或許,就是少年嚮往的生活。
或許有一天,當少年睜開眼的那一刻,他真的身處在武夷山上。
師傅在。
子衿在。
那棵梧桐樹也在。
一切都是觸手可得的。
紀雲舒深深地吸了口氣,那樣的畫面慢慢從眼前消失,她看著遠處橙紅的日出,嘴角緩緩溢出了笑!
子然,一路好走!若有下輩子,希望你和子衿……依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