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小小金絲雀
「若是本王要你隨我回京,你可願意?」
「不願意。」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帶半點思考的餘地。
景容問:「為何?」
為何?
紀雲舒的眼神頓時沉落下來,緊緊的扣在那堆燃得越來越熊的火苗上。
半響,才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我不能離開。」
有時候,景容實在不明白紀雲舒的話,一時深奧,一時卻又簡單得讓人難以明白!
那清湯寡水的性子,也讓人無法與她較真起來!
景容想了想,最終,沒有再問她。
大概是紀雲舒心思沉落、眼眸微垂之際,手中的小竹棒無意間挑上了一塊火紅的木樁,火星子像爆竹一樣炸開,濺到了她的手背上。
「啊—」
疼得她小聲叫了起來。
小竹棒掉落,她捂著自己的手,一陣作疼。
也就在她叫出那一聲的剎那,景容竄起身來,猛的扒開隔在兩人之間的衣物,十分緊張的朝紀雲舒走了過去,蹲身下,將她被火星子濺到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手背上,已經被炸了好幾個小紅點。
景容細心的吹了吹,一邊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
后一刻,紀雲舒立馬將手抽回,雙目驚詫。
現在,他們都只穿著內衫!
紀雲舒抱著自己的手臂,從地上猛然坐起,立刻伸手去扯架子上搭著的衣服。
卻不料,在起身之時,發冠上的珠子突然脫落,加上她起身的幅度較大。
被高高挽起的髮髻,此時緩緩松落下來,如墨的長發,像高山之上的清流瀑布,伴隨著一陣微風,披散而下,搭向她本就纖細的腰肢處!
此刻,紀雲舒已經抓到了自己的衣服,捂在胸口處,這才反手抱在頭上,壓著自己已經披散的墨發。
慌忙之際,她回眸一看,翩然的發,微微拂起,拍動在她那張精緻透紅的臉蛋上,帶著一股不食人間煙水般的靈氣!
而她的眼神,也正正的對上了景容那雙痴獃的目光。
景容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此刻攤開的手掌上,正接著從她發冠上脫落的那顆珠子!
沒有驚訝,而是驚嘆!
髮髻及腰,那畫面,景容幻想了許多次。
是他親手摘下她的冠扣,亦或是她梳妝精美,站在自己面前。
偏偏,是現在這樣!
美,很美!
不得不說,他心裡萬般激動,卻無以言表。
這那樣的情緒,那樣的驚嘆和心悅感,景容很好的藏了起來,以免自己的心思、被眼前這個縝密的女人全部窺探究竟!
紀雲舒一陣寒顫過後,迅速將衣服披上,側過目光,淡淡開口:「小的失禮,王爺恕罪。」
「何來罪?」
「欺瞞之罪。」
「有何欺瞞?」
「身份。」
「所以呢?」他總是喋喋不休的問下去。
弄得紀雲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可是,景容又突然說了一句,「無礙,這罪,本王不計。」
他語氣溫柔,勾唇微笑。
紀雲舒不再說話,低著頭,墨發拂在臉龐,只看見那挺立細膩的鼻樑。
景容小小上前兩步,將手中的冠珠遞給她。
紀雲舒伸手欲拿過來,他卻掌心緊捏,道:「這冠珠,尚且放在本王這裡。」
「一顆普通的冠珠,王爺何必搶奪?」
「普通嗎?本王卻覺得,甚是珍貴。」
她身子一僵:「……」
景容細細把玩起手中的冠珠,蹲坐到地上,將冠珠湊到火苗旁照了照,嘴角微揚:「紀先……應該叫紀姑娘,本王很是好奇,你為何喬裝打扮,出入在死人堆里?尋常人家的女子,不應該深閨簡出,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嗎?在家中刺繡養花,過了年歲,便尋個好人家嫁了。」
對女子的事物真是了解夠深!
紀雲舒只答:「缺錢!」
「缺錢?」景容詫異,抬頭看她:「堂堂名門紀家,還會缺錢?」
果不其然,自己的底細已經被他摸得很透徹!
「看來,王爺當日送白雲長,又燒了我爹的鞭子,是有意而為。」
他指尖轉動著那顆冠珠,笑了笑:「舉手之勞。」
這舉手之勞,伸得也太長了。
景容又道:「紀姑娘已經穿戴好了,不妨坐下,本王實在不喜仰視他人。」
再次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紀雲舒避開兩步,才坐了下來。
「你很怕本王啊?」他那鷹眉甩去。
「不是。」
「那你為什麼坐這樣遠?」景容不悅,手拍了拍身旁:「坐過來一點,本王又不是沒有穿衣服,你怕什麼?再說,你坐這麼遠,漫漫長夜,如何取暖?」
這……
這話聽上去,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呢?
紀雲舒也只好順意,但只是微微挪了一下,離火堆進了些。
「既然王爺早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為何不拆穿我?」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哎哎哎,你是在耍我嗎?
這問題,卻換來景容壞壞一笑,那張俊朗的面容,也分明揉著一團耐人尋味的感覺。
只道:「你既然有心隱瞞,本王何必拆穿你?」
這理由,讓紀雲舒無力反駁。
景容皺眉,側目看她,將問題又繞了回去:「本王十分好奇,你不是紀家的三小姐嗎?怎麼會缺錢?又怎麼會挨那老傢伙的鞭子呢?」
老傢伙?
紀雲舒暗地裡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沉了口氣,她只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王爺身為皇室中人,自然也有苦澀難言,何況尋常百姓家,一滴油、一粒米,亦或是小到一根針,都會是矛盾的起因,挨罵,挨打,不都是平時之事嗎?」
這話一出,景容卻若有所思:「你待在這小小的錦江城,真的屈才。」
「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你可知道,京城之大,容得下猛虎雙龍,裝的進雄軍十萬,內有金殿,外有城牆,大到皇上龍威,小到城門小尹,設規法嚴明,行制度之事,繁華鬧街,十里紅妝,如此境地,才應該是紀姑娘你待的地方。」
言辭認真!
她從來不知道,景容口才這般好。
不過……
「龍鳳之地,自有龍鳳待,小小金絲雀,小城小縣,方是安生之處。」
「為何?」
「京城雖大,卻危機四伏,制度嚴明,可法理不外無人情,繁華鬧街,卻不及錦江小道小路的清閑。」
聽完紀雲舒的話,景容不免道了一句:「伶牙俐齒!」
但不得不承認,紀雲舒所說,句句屬實啊!
景容再次挑起那支小竹棒,在火苗上再次扒拉起來。
而他的嘴角處,始終帶著一抹深笑!
紀雲舒抱著雙膝,也不再說話。
冷夜長談,到此為止!
兩人就這樣並排而坐,一一陷入了沉默中。
一個心思忐忑,一個心思驚悅!
各有千秋。
熬不住長夜漫漫,紀雲舒將長發再次挽好髮髻,靠在身後的柱子上,眯了眼。
你景容卻心思斟酌不平。
他側眸看她,在橙紅的火光映照之下,紀雲舒那張巴掌大的臉,如同一塊上等的血玉,總能在不經意間,就奪去了旁人的目光,而那微卷的睫毛下,緊閉的雙目,似乎帶著一股憂慮,淡淡的,撓得人心一疼!
不再多做別想,景容將自己搭在架子上的衣物取了下來,蓋在了紀雲舒身上,而自己,又往火堆里加了幾塊木頭,這才挨著火邊,趟下休息了。
風雨交加的夜,在廟堂外呼嘯了一晚上!
第二日,雨已經停了,紀雲舒醒來,身上蓋著景容的衣服,視線再一尋,卻不見景容的人。
正納悶著,景容從外頭進來,手裡捧著幾個熱騰騰的饅頭。
「醒了?」
她點點頭。
景容將饅頭遞給她:「趁熱趕緊吃了。」
紀雲舒將景容的衣袍遞給他,一邊接過那幾個饅頭,上下掃視了景容一眼,奇怪的問:「王爺,該不會就這樣出去的吧?」
此刻,景容就只穿著內衫,套著一雙靴子,雖沒露體,但還是有些不合適吧?
「是啊,反正沒人看到。」他點頭之際,穿戴好衣服。
「沒人看到?」紀雲舒納悶:「那這饅頭哪裡來的?」
「順手順手。」
汗顏!
偷就是偷!
這讓紀雲舒對這尊佛的有了新的認識了。
他哪裡是偷啊,分明就是用一錠銀子,換來的。
吃了一個饅頭,收拾了一下,兩人便離開了廟堂,去了碼頭。
因為風平浪靜,碼頭上,已經多了好幾艘船隻,兩人上了船,回到了城內。
景容不放心,說是要將她送回去。
「不了,去衙門吧。」
「這個時候?」景容不明。
紀雲舒點點頭,朝著衙門的方向去了,一邊解釋:「若是不出意外,陰陽屍的案子,今日應該能破。」
「這麼斷定?」景容跟在她身後。
「等做個小小的實驗,應該就能知道了,不過……」她腳步一停,認真的看著景容:「還請王爺,不要將我女子的身份透露出去,免得麻煩。」
輕而一笑,他說:「其實,本王也看慣了你的男兒身。」
「……」
無奈,她只好加快腳步往前走。
而景容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不到半會,便到了衙門裡,縣太爺見到兩人一同前來,稍稍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