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玄躡手躡腳地行走在樓房之間的巷道里。時不時地躲閃在障礙物下的他，始終都在留意着那股與他相距不遠的陰邪靈力。
就目前情況來看，她還沒有發現我。就是不知道凌婉馨那邊會不會發生意外。
帶着這樣的想法，江羽玄默默地嚥下口水。
肖詩雯所在的那個房間有很多屍體，明顯是能受那女童操縱的，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成爲女童的耳目，進而讓女童發現凌婉馨的闖入。
不過鑑於女童並未出現折返的跡象，江羽玄暫時放下心來。
最後，他看到女童消失在一棟樓房的門口。他不敢跟着進去，乾脆躲到了一扇窗戶後面，由外向裡觀察。
在這個燭光明顯要亮得多的房間裡，江羽玄看到了與“屠宰場”截然不同的畫面：相對緊緻的空間裡有屏風和羅帳，牆上掛着細膩的繡品和精美的字畫。正對的牆頭還有梳妝檯，可以說是標準的女子閨房。
不過真正引起江羽玄注意的，還是房間裡幾乎無處不在的玩偶。這些玩偶，大的足有成年人之高，小的只要孩童就能輕鬆抱在手中。它們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造型精緻，靜靜地待在不同的角落。
每一個玩偶的臉頰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可見製作者的用心。它們的表情無一例外地定格在柔和的笑容中，顯得很是可愛。
然而看得越久，江羽玄就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瘮人感。那些可愛的笑容下，彷彿蘊含着難以言喻的詭異，以至於有一種陰森森的氣息在屋裡瀰漫着。
他隱約覺得，玩偶們好像是活着的，過於生動的眼睛似乎能自己發出眼神，與他的視線來來回回地交互。
那麼多表情如出一轍的玩偶一動不動地遍佈在房間裡，讓詭異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江羽玄強迫自己把視線從玩偶們身上挪開，去看那個剛好走進來的女童。只見她從梳妝檯裡拿出一瓶黑色的液體，揮灑在房間中央的一片空地上。
那片空地早已固定了幾十根蠟燭，它們排布得很有規律，組成了一個江羽玄看不懂的圖案。落下的液體在接觸到蠟燭的火焰後，就瞬間蒸發，變成了一股股濃濃的黑煙。
這些黑煙在半空中匯聚成一團，翻滾了一小會兒，最後構成了一個五官模糊的人頭。
“師尊。”女童對着那人頭說道，“我已遵循了您給的提議，誘騙那些試圖逃至塞外的中原人進入邪霧谷，並將他們殺死，作爲煉製屍傀的備用品。今夜丑時一到，我就能借時機調動邪霧谷最純正的死氣完成最後一個祭品的處理，然後回來見您了。”
人頭沒有動靜，但是那女童顯然通過某種方式得到了她師尊的迴應。
她又繼續說道：“師尊，我二十歲的時候家破人亡，被迫開始修道，是您接納了我；我煉氣的時候走火入魔，肉身被毀，也是您給我塑造了新的軀體，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您的恩情，我永生難忘，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一直持之以恆地努力下去，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難怪……她的真實年齡不是隻有五六歲！江羽玄心想。
女童說的是與中原話不同的語言，不過好在其讀音和語法大部分與中原話存在着吻合相似之處，因此江羽玄勉強能夠聽懂。
“……師尊，我相信我們幽安原的幾大部落遲早有一天會名揚整個塞外之地的。”女童說到這裡時，眼裡有光，“待到時機成熟時，我們絕對會團結在您的麾下，與您高歌猛進。我們將依照您的宏圖大志，先謀下雲水國的石越州，掠奪州里的全部資源，再整合原外的部落，徹底擺脫懸陰宗的掣肘。這種外來門派，就應該對我們馬首是瞻纔對！”
停頓了許久，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師尊。剩下的事情，等到一週後我來親自向您彙報。”
她手一揮，那人頭就化爲煙霧，徹底消散。
在窗外竊聽的江羽玄，此刻內心無比震驚。他深知自己又一次在無意中得知了敵人的大陰謀！
這幫塞外之民，居然企圖謀取整個石越州！
再度看向窗內，江羽玄徹底傻眼了。
那女童的身軀，已然變得四分五裂！
她的頭顱懸空，好像被什麼力量牽引，並沒有掉下來。她的軀幹，她的四肢，皆是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沒有一滴血從她身軀的碎塊上流出，看起來乾淨得很。那些落在地面上的碎塊，包括上面的衣物，在這一刻都顯得分外的失真。細細一看，更像是一堆拼湊出來的人造物。
真正令江羽玄感覺到噁心的，是女童的頭顱下面，那一大坨像是一團纏在一起的腸子一樣的黑紅色肉塊。肉塊不僅在蠕動，還和心臟一樣“撲騰撲騰”地收縮擴張，覆蓋在表面的透明薄膜正分泌出淡綠色的黏液，“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
江羽玄覺得自己的視覺又一次受到了劇烈的污染。
這時，女童張開了嘴巴，她那黑洞洞的口中驟然噴射出數十條銀色的絲線，分別投向房間裡的各個玩偶。緊接着被絲線命中的玩偶就自行解體，或是軀幹，或是四肢，一個一個的身體部件在絲線的拉扯下極速飛向了女童的頭顱。
江羽玄看得目瞪口呆。
這些來自不同玩偶身上的部件逐一組合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個身軀，像一件衣服一般套住了頭顱下的肉塊，就這麼與頭顱嚴絲合縫地拼接爲一體。
若不是江羽玄親眼所見這身軀是縫合而成，他幾乎想不到女童現在的新身體原本並非一體！
他恍然大悟。原來那女童的整個軀體都是以玩偶的部件組合成的傀儡，依託於銀色的絲線來牽引着活動。那醜陋的肉塊恐怕纔是她真正的本體！
仔細想想，倘若事後不可避免地與那女童發生戰鬥，沒有自己此番前來目擊到的情報，只怕會誤判女童的弱點，導致戰鬥失利！
凌婉馨說的果然沒錯，各方面與中原人差異巨大的塞外之民，確實存在諸多他們所不瞭解的地方！
推測着時間快到了，江羽玄不再觀察下去，他轉身輕悄悄地離開此地，朝着原來的方向返回。這個時候凌婉馨肯定已經把肖詩雯救出來了，與她匯合，並且把女童的情報分享給她是重中之重！
等到他趕到那個地方時，他正好看見凌婉馨和肖詩雯站在他們之前所處的那扇窗戶的外面。
肖詩雯的神情恍惚，但已不再流露出驚恐，凌婉馨應該早已把自己的身份和相關的情況都告訴了她。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看到江羽玄後，凌婉馨欣然一笑，“我還在擔心你會不會出事了，回不來了。”
“我們先抓緊時間離開這裡。”江羽玄加快了腳步，“我對那個女童的情況有了關鍵性的發現，且容我邊走邊說。”
“好。”
遠去之前，江羽玄特意看了一眼窗戶裡面，發現那些懸掛在鉤子上的屍體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各個身上都有深入骨髓的劍傷。
……
“你是說，那女童的身體只是用玩偶製成的軀殼？”聽到江羽玄說完之後，凌婉馨略顯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沒錯。”
“我說她的動作怎麼看都不協調。”凌婉馨思忖道，“用物件製作成身體，我真是聞所未聞。看來我確實需要多出去長長見識了。”
“你怎麼把那些屍體都放倒了？”江羽玄笑着問道。
“因爲它們會自動掉下來阻攔我啊。”凌婉馨說，“不過它們實在是不堪一擊，感覺戰鬥力就和凡人一樣，我輕輕鬆鬆就幹掉了它們。”
“是嗎？”
江羽玄猜測那些屍體只是被女童施加過了某種普通的法術，使它們僅僅具備活性而已，而且並沒有和女童建立起感應聯繫。畢竟自己在偷偷觀察女童時，未有看到她出現什麼不對勁的反應。
總而言之，這次行動非常順利。人成功解救出來了，也避免了應該避免的戰鬥。餘下的事，等逃出邪霧谷再說吧。
凌婉馨突然對肖詩雯說道：“你從塞外之民那得到的可以隱藏你氣息的東西，現在還在身上嗎？”
“在呢。”肖詩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像是吊墜一樣的小東西。
江羽玄不禁問道：“怎麼？你覺得這上面有魔氣，還是說你認爲它會讓敵人知道我們的位置？”
“不是。不然我早讓她把這玩意兒扔了。”凌婉馨表情開始嚴肅起來，她對肖詩雯說，“你拿着它，趕緊離開，出去後沿東南方向走五里，慕冷風就在那等你。然後你們倆立刻從原路返回，離開邪霧谷！”
“你們呢？都把我救出來了，就不能再護送我們回去嗎？”肖詩雯撅着小嘴，擺出一副“你們做的還遠遠不夠”的姿態。
已經感應到敵人靈力在迅速逼近的江羽玄回答了她。
“我們得暫時在這裡停留一下了。你放心，只要你把那件東西放在身上，邪霧谷的魔物也不會發現你們。”
“我知道了。”肖詩雯表情冷漠地留下這句話，小跑着離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江羽玄扭頭看向凌婉馨，苦笑道：“看來這場戰鬥還是躲不過了啊。”
“是啊。”凌婉馨把手放進了口袋裡，“不把肖詩雯先打發走，一旦被戰鬥波及到，她必定活不下來。只能由我們守在這裡，把敵人攔住了。”
“是隱靈符失效了嗎？”
“沒那麼快。”凌婉馨長嘆一聲，“我猜，大概率是我們留下的腳印暴露了我們的行蹤。我果然還是思考得不夠全面呢。”
無奈之餘，江羽玄眼神一緊，看到了那個快速奔向這邊的矮小身影。
他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