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略微遲疑后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輕輕「喂」了一聲，然後就聽許清如一如既往輕柔的嗓音響了起來，道：「林軒，你回頤城了嗎？」

林軒笑道：「中午一點就到了，吃完飯，然後陪淺淺打了兩局遊戲，剛關掉電腦。」

許清如輕輕「嗯」了一聲，聽起來似乎多了些歡喜。

林軒默然，其實在這個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許清如多半是看了直播，所以剛直播結束電話就響了，這種情況下問他到頤城了，顯然是一種態度上的試探。

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自高考前校園表白事件以來這段時間，林軒一直努力想要用不會傷害到她的方式委婉結束兩人間本就早該結束的朦朧曖昧，那晚相聚后，林軒跟許清如只見過兩面，第一次是那天夜晚魚龍廣場偶遇，第二次是市網咖聯賽決賽，她去了現場觀看比賽。

有句話說，喜歡你的人時時刻刻都有時間，不喜歡你的永遠在忙。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

女人心思本就比男人要更細膩，許清如又是極聰明的女孩子，一些同學、閨蜜，可能會覺得林軒是一直比較忙，先是網咖聯賽，再是出去旅遊，還要陪妹妹直播……但許清如作為那個「飲水人」，不可能察覺不到林軒的態度轉變。

雖然跟她聊天的時候，也會是能回就回，語氣如常，但與之前相比，顯然少了些熱烈，多了些平和。

這不是一個戀愛中的男孩該有的態度。

她沒有問過什麼，甚至一些自己「有時間」「比較閑」這種約會暗示也極少，以至於到了現在，林軒清楚知道她察覺到了自己的想法，卻很難猜測她的反應。

難過，失落，不解，羞憤，還是其他？

一切都無從察覺。

她家境很好，書香門第，耳濡目染，加上自身也喜愛詩詞文學，小小年紀就初具恬淡氣質，沉靜優雅，這是她身上非常吸引人的地方，卻也使她過早養成了習慣將情感內斂的性子。

不論是喜歡，難過，失落……哪怕心底再波瀾洶湧，表面依舊會是溫柔恬淡的模樣。

長久如此，不止是旁人，就連她自己或許有時都無法及時明白自己的真實情感，就像是幾個月前拒絕表白，那次拒絕或許有一些其他考慮，比如高考臨近，希望雙方都能專心準備高考，其他的時候可以往後推。

然而更貼近事實真相的可能，是她那時候根本就沒意識到她對林軒的感情，並非僅有同學友誼，也有男女好感。

當然這裡的林軒，是那個對她殷切備至，可以從作業到愛好，從詩經到拜倫，從蘇東坡到泰戈爾，從納蘭容若到莎士比亞，從大海到宇宙，從理想到人生，從昨夜一個夢到今晚一個聚會……志趣相投，無話不談的林軒。

而不是那個成績次次倒數連累老爸都跟著丟人沉溺遊戲逃課早戀打架數次蹲進派出所被管教的林軒。

當然林軒也不至於去糾結誰是誰什麼的哲學問題，說到底就是同一個自己在不同環境下的不同成長而已。

在這世環境下長大的自己與她確實可以做志趣相投的朋友甚至戀人，或許未來也能相互扶持，走過漫長人生路的風風雨雨，但不論如何，不論因為什麼緣故，自己性格已經發生了改變，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再強求下去只會把過去的所有都給毀掉。

明知不會有好的結果，不如就留下一個美好的開始，哪怕是遺憾，至少也會成為未來某個時候突然想起來的美好回憶。

於心有愧，但不後悔。

說到底，不怪她，當然也不怪自己，感情這種事情連道理都沒有，還講什麼對錯？真要甩個鍋的話，那就砸作者頭上好了。

「你出去玩這麼多天，感覺怎麼樣，累不累呀？」

許清如剛剛那聲「嗯」里透出來的些許欣喜，顯然意味著她最近幾天有些心事，希望是錯覺，但又擔心不是錯覺，在這種糾結的心情下，簡單的試探，林軒的坦誠細緻的回答，無疑讓她心中的天平發生了傾斜。

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論它做什麼，你都會覺得它也喜歡你。

要不怎麼說人生三大錯覺，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排第一。

察覺出來她嗓音嬌柔，愈發透著些許歡喜的林軒忽然感覺有些心酸，說到底每個人在愛情面前都是卑微的，越是在乎的人，越是小心翼翼，會因為一些很小的事情自我懷疑，也會因為一些不起眼的事情高興到睡不著。

真正在乎感情的人，都會有一個標點符號研究半小時的經歷。

這種心情他完全可以理解，因為曾親自經歷過，包括最為痛苦難熬的那些天，會被各種負面情緒籠罩，真正過去后，再回首往事，一切都會看淡，過去的那些痛苦會成為你成長的基石，給與你痛苦的人，或許也應說一聲：謝謝你幫助我成長。

或者再退一步來說，不論蔣雨晴許清如亦或者姜淺予，誰沒讓幾個深情男生傷心黯然懷疑人生過？

心中用各種扯淡來抵消一些情緒的時候，林軒已經平靜開口，笑道：「玩這麼天是有點累，不過也還好，打兩局遊戲什麼都恢復了……你呢，在幹嘛？」

「還在看報考志願呢，不知道該報什麼專業，我爸媽都希望我往外語方面發展，我又想報中文，然後其實對文博也蠻有興趣的，好糾結……」

許清如話語輕柔地說著自己的一些煩惱，然後才問出了這個電話的真正原因：「你呢，想好怎麼報考了嗎？」

林軒出於委婉想要等待高考志願，她出於矜持，顯然也在等待高考志願。

這才是最終決定一切的時候。

林軒心中嘆了一口氣，笑道：「你現在有時間嗎？好些天沒見了。」

「啊？」

突如其來的約見讓許清如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道：「我……現在，好像也沒什麼事……」

「那就出來唄，想吃什麼嗎，還是喝點東西？」

「都好。」

「你家附近那個餃子館怎麼樣？我記得上次去過，味道環境都還蠻不錯的。」

「好啊，我還可以少跑一點路，就是要麻煩你跑遠一點啦。」

「沒事，我等下到那邊跟你說。」

「嗯。」

林軒掛掉電話，站在原地愣了兩秒鐘，然後吐出一口氣，打算去跟姜淺予說一聲要出門，結果剛打開房門，就看到她一襲湖綠長裙站在門外，見他出來也沒有什麼驚訝表情，只睜著那雙明媚大眼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