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尊者一瞬間就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幾乎沒有半點遲疑和猶豫，倒頭就拜：

「無相，拜見師尊！」

他被藍月君主重新拉回了那座大殿。

「起來吧。」

藍月君主低沉的聲音響起：

「是不是還在心裡怪我？」

怪？

無相尊者心頭猛地一顫，頭顱低下，道：「弟子不敢。」

是不敢。

而不是沒有！

無相尊者對自己的師尊藍月君主那般直接的拒絕自己，還是心懷怨念的。只是他知道，他是尊者境，在藍月君主這等不朽境君主面前，表達這份情緒的資格都沒有！

說不敢，已經相當不敬了。

「呵。」

藍月君主低聲一笑，似乎是看穿了無相尊者內心的想法。不……不是好像！

「真情真意，不愧是老夫的徒兒。」

無相聞言，雙目一突，當即又要跪倒在地，「師傅，我……」

也不見隱藏在湛藍色水霧中的藍月君主又任何動作，無相尊者跪到一半突然停住，再也跪不下去了。

「跪什麼？」

「你以為老夫還會因你這點情緒責罰你？呵。」

藍月君主冷哼一聲，無相尊者聞言卻終於放鬆下來。

沒有責怪！

這讓他不由再次想起剛才藍月君主對蕭浪命運的宣判，斗膽就要再度詢問，可還未等他一句話說出，似乎心思再被人看穿。

「關於你新收的這徒兒，不要費太多心思了。」

藍月君主一句話，直接打碎了無相尊者心中的所有憧憬和希望。無相尊者只感覺一雙冰冷的眸子隔著湛藍色水霧穿破而來，落在自己身上，無比冰冷。

「真的沒有半點希望了么？」

藍月君主似乎早就想到無相尊者不會那麼容易死心，很快答道：

「可以這麼說。」

「神脈碎裂，靈體枯竭，這種傷勢你肯定也知道又多難恢復。越是排位在前，越複雜的體質，想要恢復就越困難。眾所周知，被宣揚在外的，破碎靈體重新復甦的，品階最高的，是七十三萬年前的枯葉，他的陰木靈體排在十萬靈體的第三百一十五位，用了足足二百餘年才恢復，消耗巨大，差點拖垮了一個頂尖豪門！」

「陰木靈體只是排在三百一十五位而已，大道靈體，排在第三。」

藍月君主聲音冰冷，不帶有絲毫情感。無相尊者聞言，頓時心神猛地一顫，面露駭然。

他終於明白，藍月君主為什麼認為不可能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更何況，他瀕臨死境，還冒險引動大道之力，甚至還成功了……這，才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藍月君主的聲音繼續響起，句句充滿絕望：

「天道崇高，大道兇險！」

「紀元境尊者，就可以參悟大道之痕，繼續力量，為早日掌握一條完整的大道而努力了。但其過程兇險無比，哪怕底蘊深厚，也經常有人走火入魔，墜入魔道，難承其重，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小小世界境？」

「他太莽撞了。」

「神力的潰散不重要，化道，才是讓老夫最擔憂的。」

化道？

無相聞言一愣，駭然大驚，甚至忘卻了身在何處，大呼道：

「師傅您說什麼？」

「蕭浪在化道？！」

藍月君主似乎理解無相內心的驚駭，並沒有在意他的大呼小叫，只是聲音略微一滯才繼續傳來：

「是，化道。」

「所以老夫勸你，他的命運已定，你還是不要摻和了。若說他大道靈體破碎，存活率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化道……或許還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衝破囚籠，但這兩者相加……」

萬分之一！

千萬分之一！

億萬分之一？

無相尊者心裡咯噔一下，半天緩不過神來，甚至都沒聽到藍月君主在說什麼，滿腦子只剩下了這些數字和那兩個字——

化道！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對於世界境大圓滿巔峰的武者來說，這兩個字甚至比死亡更恐怖！

化道，意如其名——與道合一！

這可不是什麼好詞。

世界境大圓滿巔峰強者一旦晉陞紀元境，就堪堪摸到了大道之痕的邊緣，可以嘗試參悟，等他們把這一條大道徹底掌握，自然就可以進入一個新的嶄新的境界。所以，對紀元境尊者來說，平日最重要的修鍊，就是參悟大道，達到掌控的程度。

這也是一種與道合一。

是以人為本，人才是掌控者。

但化道不同，極其兇險！

道的力量，可不是世界境大圓滿巔峰強者隨意掌控的，尤其是第一次領會大道之痕，必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尋常人模糊感知就不錯了，若嘗試強行掌控，定然會被大道所傷，重則煙消雲散，輕則化道！但無論是哪一種，對於武者來說，結果都是一死。

武者無法阻擋大道之力的入侵，武道根基崩潰！這就是化道的整個漫長過程的粗略。簡單點說，從蕭浪強行模擬那雷霆之痕擊殺寧霍的時候，雷霆大道已經在他的體內留下了深深的重創！

並且，隨著時間的發展，這創傷會越來越嚴重！直到有一天，蕭浪連自己的意志都無法維持，神魂本源破裂，身死道消！

這樣的與道合一，誰人能接受？

無相尊者也無法接受。

化道，近乎等於死亡！

事實上，在修鍊界，貿然動用大道之力，走上化道斜路的武者，不少。每年都有很多類似的事情傳出，至於他們中百分之九十九，甚至接近百分之百的人，都死了。偶爾有活下來的，堪稱奇迹！

昔日在成就紀元境強者之前，無相尊者也小心翼翼收集過這方面的情報，還算了解。

活下來的那些人，身後必定有強大的勢力支持！而他們之所以能做到，方法說來也簡單，但也兇險——

拔苗助長！

你不是武道境界不夠，承受不了大道之力的侵襲么？

簡單！

用資源把你砸上去！

讓你參悟大道的速度，超過大道之力給你帶來侵襲的速度！總有一天，兩者會持平，待那時，化道，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可……

這適合蕭浪么？

想到蕭浪，無相尊者不由神色一黯。

完全不適合！

蕭浪做不到啊！

這種方法，只適合於紀元境尊者，而蕭浪只是世界境，甚至等過些年，他體內神力流失，力量本源崩潰，連世界境都維繫不了！

這樣的他，又如何能把自己參悟大道的速度，超過化道的速度？

無解！

蕭浪大道靈體的碎滅，徹底斷絕了他新生的希望！

這一刻，無相尊者終於明白，為何他的師尊藍月君主會說，蕭浪恢復的可能性無限近乎於零了。

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咔嚓！

無相尊者心中的希望，徹底破碎了，一個踉蹌，險些直接跌倒在地。

諸多堅持，化為虛無，這種挫敗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藍月君主身居高位，看到無相尊者這幅模樣，不由長嘆一口氣，低沉的聲音傳響在這數十里長寬的大殿中：

「唉，你也不要太傷心，人各有命，強求不得。」

「世界也並非沒有奇迹，至於破化道，解宿命，老夫還知道幾個途徑，只是太兇險，希望同樣虛無縹緲，如果你還是不願放棄，就告訴他，讓他孤注一擲，去嘗試吧。」

藍月君主有辦法？

卻是讓他都不抱有希望的辦法？

無相尊者聞言，頓時精神一凜，感激不已，連忙道謝：

「多謝師尊成全！」

藍月君主聞言，冷哼一句道：

「哼！」

「老夫不是成全他，而是成全你！」

「蕭浪的事，你別管了，關照可以，但若再花費太大心思，老夫也不會饒你！你可知道，現在離火大陸的局勢越來越不穩定，下一次的正魔大戰隨時可能開始，你也該收心，把重點落在這件大事上了！」

正魔大戰？

無相尊者聞言心頭驀地一顫，驚駭看向前方迷濛水霧。

「還多久？」

藍月君主答道：

「以現在的趨勢，最多不過百年！」

「從今天開始，你就別在天浮宮總部待了，去西域作鎮守使吧！老夫萬年收徒十六人，至今人人都是紀元境巔峰，卻無一人成就不朽，無相，你是老夫看來最有希望的，這一次鎮守西域，希望你能多磨練自己，千萬不要讓為師失望啊。」

「魔道爆發隨時可能開始，在此之前，你只有這些時間。至於你最終是魚躍龍門，成就不朽，還是隕落無名，就看你的造化了。」

西域？

最兇險，也是魔道勢力最為駁雜、兇殘的西域？

無相尊者聞言，頭皮猛地一麻，但很快，他就一咬牙關，重重點頭：

「徒兒領命！」

「徒兒爭取不讓師尊失望！」

藍月君主似乎對無相尊者的表現很滿意，道：

「嗯。」

「明日，把這些情報遞於你那徒兒蕭浪，你就出發吧。希望下次見你，你已成就不朽！」

呼！

藍月君主話音未落，無相尊者只感覺神魂一顫，大量訊息齊齊湧入腦海，赫然是關於化道和靈體復甦的各種傳說。

無相尊者不由想到了蕭浪，眼神迷離沒有聚焦，心生嘆息：

「你我師徒，竟然就這樣分道揚鑣了么？」

「只是，我有師尊指點之地，你離開這裡，又能去哪？」

不知不覺，無相尊者的思緒已飄遠，如無根浮萍，飄離不定……

背負身碎、化道兩重巨大兇險的蕭浪，會寂寞的死在異地他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