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窩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兩姐妹換好衣服下樓,姜甜甜泡好一杯茶端過來,放在他面前。
姜麗麗則去廚房,準備晚餐。
這時候已經4點多鐘,也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姜甜甜沒去幫忙,而是忙着收拾屋子。
三人各司其職,盡顯默契。
陳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聽着話筒裡何青生的吶喊,“你舅舅現在到了什麼地方?能不能聯繫上他?
我聽說,他和郵電部敲定的付款方案中,最優厚的一款,是先安裝設備,從設備安裝使用之日起,一年後付第一筆款,總共分五次付清,六年後,只需要每年支付不多的一筆維護款就行。這個是不是真的?”
陳凡端着茶杯沒動,眼裡閃過幾分驚訝,“6年付清、而且沒有預付款,安裝一年後才收第一筆款?”
何青生,“對啊,不過用這種支付方式,價格還要稍微高一點,總價起步就是500萬美元。但是按照這種方式,一年只需要100萬美元就可以。
100萬美元雖然不少,可是給進出口公司壓一壓擔子,多組織一點商品去廣交會,還是能解決的,最少也能解決七八成。
而且還有我們作協現在推動的文學創匯,多了不敢說,一年三五十萬美元應該沒問題,畢竟有你在,你一個人就能解決掉一半,所以100萬美元的外匯額度並不算困難。
反過來,若是能利用好這種付款方式,就能讓江南省提前跨入通信現代化,哪怕只有一個省城,也很有意義啊!”
聽到這話,陳凡不覺有點小小的尷尬,用上程控交換機就跨入通信現代化了?
不過想想現在老百姓心中的理想生活,就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又覺得很合理。
等何青生說完,陳凡才放下茶杯,輕聲說道,“何叔,您先別激動,老舅現在在什麼地方,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估計是在爲了設備的事情奔波。
這樣,別的不敢說,我只能保證,江南省的名額,只在京城和上海之後,可以吧。”
除非是地方政府自己想辦法出資解決,否則都以這種方式訂購的話,京城毫無疑問要排在第一位,而上海在本世紀上半葉,一度是亞洲最大的城市,經濟意義非同一般,在“特區”的概念還沒有提出來之前,這裡也是需要首先考慮的地方。
滿足了這兩個城市之後,纔會輪到其他城市。
陳凡給出這個承諾,足以讓何青生安心。
果不其然,話筒裡當即傳來一陣大笑聲,“就這麼說定了啊!”
陳凡笑着打了個哈哈,“好,就這麼說定了。”
頓了一下,他又問道,“您今天給我打電話,就是爲了這件事?”
下一秒,只聽見“啪”的一聲,應該是何青生又在拍自己的腦門。
接着便聽見他說道,“被你一打岔,都忘了正事。”
陳凡:???
何青生,“我問你,上海文藝界的慶元旦聯歡會,你是不是表演節目了?”
陳凡對着打掃過來的姜甜甜揮揮手,隨後指了指不遠處放着的香菸,同時說道,“您是聽人說了,還是看見電視了?”
江南省城電視臺除了每天都會轉播央臺,有時候也會轉播其他電視臺的節目。嗯,別的電視臺也是這麼做的,這年頭電視節目有限,但靠自己製作的話,根本不能保證每天都有節目播放,哪怕一天只播幾個小時也不行。
所以轉播別的電視臺節目,也成了一種互相交流資源的辦法。
就連央臺偶爾也會從地方臺挑選一些優秀電視節目播放,這些都很正常。
姜甜甜看見陳凡的手勢,立刻放下拖把,把煙拿過去,看他打電話不方便,又抽出一支遞到他手裡,再用打火機點燃,隨後放好,才繼續做自己的事。
陳凡沒想到她會這麼貼心,不禁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絲異樣。
此時話筒裡傳來何青生的聲音,“聽說了,也看見了。單位裡的同志們都表示節目不錯,歌好、唱得也好。但是有一點不好,你這個節目,不是在我們江南文藝界聯歡會上表演的。”
陳凡回過神來,“所以呢?”
何青生打了個哈哈,“沒什麼所以不所以,大家都能理解,畢竟你人在上海,又是爲了把我們江南的文學作品推向世界、帶着任務出去的,怪誰都怪不到你頭上。”
陳凡呵呵笑了笑,正準備說話,話筒裡又響起何青生的聲音,
“但是,畢竟你是我們江南文壇的優秀代表,也是江南文藝界的後起之秀,放眼整個江南文藝界的新一代,誰還能比你更具代表性?
結果我們江南文藝界新生代的代表人物,卻去參加上海文藝界的演出,這不是讓外人看我們笑話嗎?!
所以,我現在代表江南文聯、作協江南省分會,正式通知你,請你務必在1月20日趕回省城,參加1月21日的江南文藝界慶新春聯歡匯演。”
陳凡摸了摸腦袋,輕聲嘆了口氣,“我就說肯定有‘所以’嘛。”
他算了算時間,1月21日是臘月23,也是北方小年,江南省絕大部分地區都是過南方小年,在小年的前一天辦新春聯歡會,跟他的推斷差不多。
然後兩姐妹期末考試時間是15號開始,嗯,時間夠了。
便也不多說,“行,1月20號,準時回去。”
何青生聽他答應得這麼幹脆,還愣了一下,“這就答應啦?”
陳凡,“……,那我說不行?”
何青生趕緊說道,“不能說不行,就這麼定了!”
陳凡眼角微抽,頗感無語,頓了兩秒,才說道,“還有別的事沒有?沒有我掛了啊,給單位省點電話費。”
何青生,“着什麼急,電話費又不用你掏,你住文化宮招待所的時候,打的電話可不少!”
聽他說起這個,陳凡忽然想起一件事,“何叔,文藝新村什麼時候安裝電話啊?”
當初他慫恿興建文藝新村的時候,到處折騰也只是爲了把基本配套弄得齊全一點,不過像電話這種“增值服務”,就沒顧得上,反正收房的時候,家裡是沒有裝電話的。
何青生,“電話前幾天就裝啦,剛纔不說了嗎,我兒子就在電話局工作,他還給弄了一臺國產的小型交換機,能夠帶一百門電話的那種,只要不是同時有一百個人打電話,都不受影響,超過了就只能等線。”
陳凡咂咂嘴,“咱們那個小區,也到不了一百門電話吧?”
電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安裝,一般要到了一定級別之後,由單位開條子,請電話局上門安裝電話,……陳凡這種除外。
文藝新村雖然囊括了省城主要文藝單位,可一來並不是所有領導都搬了進去,二來哪怕把所有領導都算上,也到不了一百戶,用一臺百門交換機作爲小區的通信控制樞紐,應該綽綽有餘。
可惜這種交換機是國產縱橫制的,還算不上真正的程控數字設備,效率還是要低一些。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只聽見何青生哼哼兩聲,“哪怕沒有一百戶,也不能讓這個百門交換機浪費啊,要不然不是便宜了旁邊的那個小區?
所以我們開了個會,先看工作成績、再看工齡和資歷,選了一批老同志出來,湊夠了100門電話。”
陳凡抿抿嘴,不知道說啥好。
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嗯,挺好的,都是文藝界的同志,不能只顧着領導,也要靈活變通,適當照顧普通工人同志。”
何青生嘖嘖有聲,“哎,就是要有你這個思想覺悟,有人總覺得咱們是吃獨食、佔便宜沒夠,我看他們纔是不顧羣衆需求。下次再有人說,我就這麼回覆他。”
陳凡呵呵乾笑,他只是想起京城的農業局社區而已,那裡也是裝了幾臺百門交換機,小區裡面有幾十戶都是普通工人身份。
嗯嗯,應該都差不多。
又聊了幾句之後,終於掛斷電話。
姜甜甜也忙得差不多了,洗了手走過來,就要去給他換熱茶,同時問道,“是何主席嗎?我好像聽見你說,1月20號回去?”
陳凡擺擺手,示意茶不用換水,隨即說道,“對,江南文聯打算在1月21號辦新春聯歡會,何叔說我在上海蔘加了,不能不參加本省的,必須要回去。”
姜甜甜順勢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想了一下,說道,“20號應該已經考完試了,應該沒問題。”
陳凡緩緩點頭,抽了口煙,將菸頭丟到菸灰缸,拍了拍手,忽然伸進口袋,摸出來一個小東西遞過去,“給你的。”
姜甜甜頓時愣住,眼裡滿是不解,雙手接過去,看看手裡的東西,潔白細膩、觸手溫潤,不禁問道,“這是什麼?”
陳凡咧嘴呵呵笑了笑,說道,“我自己雕的,一隻小綿羊,送你的生日禮物。”
姜甜甜將羊脂玉小綿羊握在手心,臉上滿是驚喜,“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陳凡哈哈笑了兩聲,“當時你們的學籍檔案還是我拿去辦的,就記下來了,你是臘月初九,麗麗是臘月十七,離得很近,正好一起準備禮物。”
說着從口袋裡又掏出一隻同樣是羊脂玉雕刻的小狗,憨態可掬,特別可愛。
轉頭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陳凡壓低聲音說道,“先別告訴她。”
姜甜甜抿着嘴點頭微笑,“我不會說漏嘴的。”
隨後舉起手裡的小綿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謝謝。”
陳凡將小狗放回口袋,笑着說道,“前幾天我生日,你們不也送了我禮物麼,我可沒說謝謝。”
姜甜甜把小綿羊緊緊握在手心裡,看着他笑道,“主要還是麗麗,她織的毛衣和圍巾,我就是打打下手。”
陳凡晃晃腦袋,笑道,“你們的手藝都不一樣,我還是認得出來的。”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本來我也想給你們準備衣服鞋子什麼的,不過想想你們也不差這些,恰好在京城的時候,從榮寶齋買了幾塊羊脂玉,就找了兩塊差不多大的,雕了個小動物做禮物。”
他指了指姜甜甜手裡的小綿羊,“你屬羊,就雕了個小綿羊,麗麗屬狗,就雕了一隻小狗。”
說着摸了摸腦袋,忽然嘆了口氣,“明年送什麼好,我就不知道了。”
隨後看向她,“要不,你們自己提?”
姜甜甜忍不住咧嘴笑道,“哪有自己要生日禮物的。”
說完深吸一口氣,深深低下頭,“其實不用送禮物,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就已經很好啦。”
陳凡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也呼出一口長氣,“這日子啊,是自己過的,想把日子過成詩,哪怕每天工作學習很累,也能給生活增加一點亮色。
所以啊,生活就是要有一點儀式感,才更加美好。”
隨後乾咳一聲,笑道,“什麼禮物不重要、是否貴重也不重要,哪怕每年都是一條圍巾,也是一番心意,足以給生活一點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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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甜甜眼珠微轉,抿着嘴晃了晃腦袋,頓了幾秒後,才笑着擡起頭、看向他,“我覺得你不僅僅是一名作家,更是一名詩人,還是生活的詩人。”
這時姜麗麗從廚房出來,遠遠地便說道,“什麼詩人啊,誰寫詩了嗎?”
姜甜甜擡起頭,等她走近一些,才笑着把剛纔陳凡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隨後笑道,“你說,他這樣的生活態度,算不算生活的詩人?”
姜麗麗坐在姐姐身邊,深以爲然地點頭,“你說的太對了。知道當時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是什麼嗎?”
姜甜甜眼珠微轉,回憶起妹妹給自己寫的信,不禁笑道,“天生的樂天派?”
姜麗麗用力點頭,“對對對,當時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套秋衣,連家在哪裡都不記得,卻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我真的佩服死!”
陳凡哈哈一笑,正要說話。
這時候旁邊的電話突然響起。
他便將要說的話嚥下去,提起電話放到耳邊,“喂,哪裡?”
隨即微微一愣,“什麼?央臺要辦春節聯歡晚會,請我過去表演?”
他當即不假思索地搖頭,“大過年的表什麼演,不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