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秦明最後的一絲期待了。

他那雙本來沉寂的眼眸，又有了死灰復燃的盎意。

他眼裡，重新有了小孩子那樣忐忑不安的期待，彷彿在期待著奇迹，又篤定的相信，未來會按照他的劇本所編排。

隨著他身影漸漸懸浮在半空中。

彷彿救世主一樣，整個太陽的光芒，都籠罩在他身上。

他那狼狽不堪，鮮血淋淋的模樣，也散發出金燦燦的金光，人們跟隨他的身影，也緩緩抬起頭來，大家不得不遮擋下陽光，他的身影，彷彿徹底籠罩在了光芒中。

秦墨也抬頭看著。

有那麼瞬間的恍惚，他覺得秦明彷彿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但秦墨知道，這隻不過是刺眼的陽光加身於秦明身上時，所造成的表面假象而已。

他那孤獨狼狽，而又令人不敢去忽視的身影，彷彿與天際融合在一起，在這一刻，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絲恍惚。

認為他就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他還在妄想打開仙神井。

二十多年來，從最初瘋狂的想法開始，到現在，打開仙神井，對他來說已是執念。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但卻不得不承認。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秦家，雖然他害死了秦家那麼多優秀的人才，但他真的很愛秦家，比任何一個人，都瘋狂的深愛著。

為了秦家，他可以不顧一切。

為了秦家，他願意成為孤獨長存的仙人，以便令秦家後世子孫，世世代代受其蒙陰。

當一個人的眼光，放眼未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時，他註定會被現在的說成是瘋狂的，也註定不會在乎現在秦家人（包括除他以外任何人）的性命。

他還想打開仙神井。

這是他為此最後的殊死一搏！

秦墨不得不去遮擋陽光。

以便自己能看清他的模樣。

他實在想不通，秦明最後還有什麼法子，能打開仙神井。

人們都在茫然的望著高處的秦明。

當一切都成了徒勞時，只有秦明還在倔強的堅持著。

人們在恍惚的瞬間，覺得秦明和秦墨彼此都很相似，此時的秦明，何嘗不是孤守仙神井的秦墨呢？

都在一個人，背負著一個時代。

倔強的相信著自己的判斷，固執死板，從不會妥協。

只不過，是世俗非要給一些事，強加一個定論，對與錯，也就劃分出了好壞人。

神逸澤突然眼眸凝固了。

他驚慌失措起來。

他突然想起，秦明這是要做什麼。

如果，他固執的還想打開仙神井。

那麼只有他認為的最後一個法子：那便是毀了上古戰場！引起上古戰場動蕩，從而毀了仙神井！

這是二十年多前，神逸澤騙秦明的說法。

說是如果四大隱世家主彼此戰鬥，便會毀了仙神井，有可能使得仙神井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可神逸澤心裡很清楚，仙神井根本破壞不了，也不會朝什麼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神逸澤作為守井人，騙秦明的說辭罷了。

曾經，秦明會忌憚神逸澤這套說辭，到了現在，魚死網破時，秦明反而利用起來神逸澤這套說辭。

「快停下！秦明！我和你說得那些都是假的！」

「仙神井不可能被破壞，更不可能因為被破壞而開啟！」

「你快停下！」

神逸澤發出歇斯底里的大吼。

一旁的洛梓安，也跟著緊張的大喊起來。

秦明他是想毀了上古戰場這個位面！

將這個世界的一切，全部破壞！

「誰也不能阻止我開啟新時代！」

「我要讓秦家，屹立在新時代之上！」

「誰也……無法阻止！」

如今，秦明又豈會相信別人的話的？

或許，不是如今，而是在很早以前，秦明就不再相信別人了，他永遠只相信自己，也就根本聽不進現在神逸澤等人的話了。

隨著秦明緩緩張開的雙手，上古戰場劇烈的動蕩起來！

地面的崩塌，在此時只是最小不過的事情，天際的伴隨的搖曳，看起來才令人觸目驚心。

人們好像置身於一個顫抖的世界！

上古戰場就像一個空瓶子，在秦明的布控下，這個空瓶子開始劇烈的搖晃，而空瓶子里的人們，有的不得不抱緊樹木，有的來不及，摔倒在了地上。

人們驚恐極了！

這不是地震般普通的震蕩，這個整個天地相連，都開始劇烈的顫粟了！

哪怕無形的空氣，都跟隨著秦明愈發明亮的身影，晃動起來！

這一刻，他的確是這個世界的神。

他一人，便引來上古戰場猛烈的晃動！

彷彿要把整個世間，吞噬在了他的雙臂中，那璀璨的陽光，照耀他身影愈發的明亮起來，直到最後亮的連他身影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閃光一樣強烈的光束，將所有的所有，全部吞噬在了曝光中。

「我是對的！新時代肯定會開啟的！」

「我是舊時代的救世主，亦是新時代的開創者！」

從那一片白光之中，秦墨隱隱約約能聽到這幾句話，在不斷的重複著。

一切彷彿進入了夢境中，令秦墨置身於真實的世界里，還有一種恐怖的幻覺夢境出現。

這樣的恍惚的失神，有可能是這愈發刺眼的光芒所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在無限白光下，那一句句重複的喃呢。

「我是舊時代的救世主，亦是新時代的開創者。」

但也有可能，是秦墨自己的內心，產生了短暫的夢境。

秦墨漸漸再也看不見秦明的身影，他彷彿徹底隨著劇烈的白光出現，而徹底的蒸發了，但他那一聲聲重複的喃呢，秦墨卻聽得越來越清楚。

喃呢聲越來越清晰。

直到，好似這句句喃呢，是在秦墨耳畔邊響起的。

彷彿秦明對他說得悄悄話。

「武技·死技-鏡碎空間！！」

隨著這響徹天地的聲音響起，白光徹底籠罩在整個世間之內。

上古戰場每一寸土壤，完全被白光所覆蓋了，每一寸土地，生靈，空氣，雲朵……都籠罩在無盡的白光中。

人們實在沒辦法睜開眼。

哪怕閉上眼，強烈的白光也會穿過人們的眼皮，將人們眼皮中的血管、組織全部照亮，使得人們哪怕閉眼，看到的也是自己眼皮中的一片鮮紅的世界。

這鮮紅的世界，太過觸目驚心。

刺痛的強烈感覺，在秦墨身上出現，他感覺自己要被撕裂開來。

別人都不敢睜眼。

他卻在此時，睜開了眼。

倒不是不怕刺眼的白光，閃瞎自己的眼睛，只是秦墨著實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場景，會令自己如此刺痛。

咔嚓！

是鏡子碎了的聲音。

只是，這不是單純的一塊鏡子碎了，而是無數個鏡子破碎的接連聲響。

秦墨看到了白光的龜裂，籠罩世間的刺眼白光，碎裂開來，而他置身於這個滿是泛白的世界中，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也便成了這白光世界中的一份子，跟隨白光的龜裂，而龜裂。

破碎的白光，再難重圓。

秦墨的手臂，也跟著碎裂開來。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與自己脫離開來，他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左腿與他的身體分離開來。

他雖然感覺到了刺痛。

但四肢的分離，卻並不是痛不欲生的感覺。

就像打碎的鏡子，哪怕鏡中完整的自己碎裂開來，自己也無法感受到，鏡中的自己碎裂的痛苦。

現在，大致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有麻木的刺痛，卻沒四肢分離的痛苦。

雖然他自己因少了一條腿，站不穩了，摔倒在地，但他還是沒法切實的感受到這份痛楚。

他坐在了這片白光世界中。

他就像個無助的孩子，找不到晨婉的身影，找不到小雙。

他現在很需要晨婉依靠，哪怕她站在他身邊，默默的不說話也好，可他誰也看不見了，彷彿所有人，都隨著這白光世界的出現，而消失了。

他只能無助的坐在那裡。

看著白光世界，一點點碎裂開來，出現了大量黑色的裂痕，因為這個世界完全處於刺眼的白光中，以至於稍微一絲黑色的裂縫，都顯得如此明顯。

他看到一片片白光碎裂掉落，彷彿整個世界，都隨著這個白光的鏡面崩塌而崩塌。

變得支離破碎，變得再難重圓，變得醜陋可憎……

「秦墨啊……」

「哪有父親，不愛自己孩子的。」

「但我是秦家的家主啊！」

「只有當有一天，你坐上我的位置，才能明白我這二十多年的堅持。」

「索性……秦家還有你……」

「我還你秦姓，列你入秦家宗族之位，你……只有你才能帶領好未來的秦家。」

秦墨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他分辨不出這聲音是來自夢境中，還是現實里。

這個聲音也變得虛弱了。

虛弱到聲音模糊，後面斷斷續續的話，秦墨再也聽不到了。

他努力的睜開眼。

看到一個蒼老句樓的背影，顫抖的一步步朝他走來。

伸出那蒼老的手，好像想摸摸他的頭，只是最後，他倒在了他面前。

秦墨腳下的白光也在最終碎裂了。

世界最後一刻，徹底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他從那白光下墜入。

沒入了無邊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