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你瞧這支簪子好看么？」那女子手中拿著一隻蝴蝶簪子，舉給身旁的男子看。

「好看。」男人似乎笑了，拿過女子手中的簪子，掀開緯紗的一角，將簪子簪在女子的發間，痴痴看了一會兒，就那麼隔著緯紗，親吻在女子的額頭上。

女子似乎溫柔一笑，男人付了靈石，兩人繼續前行，他們的身影很快淹沒在人群中，是萬千男男女女的一對兒，夫妻恩愛。

修仙界尊崇大道自然，所以男子和女子如上古時期一般，並沒有封建社會的嚴苛教條，十分自由，當街擁抱親吻很是常見。

但是固上和般若卻無法鎮定。

「是……夫人？」固上的聲音有些顫抖。

般若也難以置信，對左右的人道：「跟上他們。」如果真的是夫人，他們不敢貿然動用神識，畢竟那樣的人物，很難讓人不忌憚。

左右人不知自家老祖怎麼了，依言而行。

好半晌，固上和般若才平靜下來。

若不是那兩人只有分神期的修為，恐怕他們是無法平靜的，幸好，他們只有分神期的修為。

「當年……我親眼看到夫人的元神和肉身崩潰，不可能輪迴轉世。」固上說。

般若道：「也許只是相像。」

倘若真的是那位……那麼……那麼他們當年的謀划和犧牲豈不是白費了？

姜沉禾能夠輪迴轉世也就罷了，她的生母……那個仙界的頂級強者也竟然沒有徹底隕滅，輪迴轉世修仙。

這讓他們難以接受。

想到這位風華無雙的女子，連聖祖都看重的人物，他們難以鎮定。

般若道：「元神崩潰，靈魂隕滅，不可能有轉世的機會。」因為靈魂都隕滅了，就意味著不存在這個世間了。

日落的時候，跟蹤的人終於回來了，稟報道：「他們進了鎮主府。」

「不曾用神識探查吧？」固上問。

「不曾。」

固上點點頭，和般若對視一眼，臉色都不大好看。

因為他們進了鎮主府，很有可能和姜沉禾有關係，因為姜沉禾就住在鎮主府。

如果夫人轉世了，還和姜沉禾關係親密，哪怕是他們並沒有恢復記憶，那也是站在同一立場上，是禪宗的勁敵。

固上和般若的視線很快分開，望向來人，來人繼續道：「老祖，這是在鎮主府的眼線看到的。」

禪宗勢力龐大，遍布眼線，連鎮主府也不例外。

那人說話間，手指一彈，一個被凝聚的五彩圓球升入高空，之後宛如拉開帷幕般瞬間展開放大，變成一懸浮的光幕。

這是那個眼線將自己的記憶凝成了一束，帶來的。

固上和般若都抬頭望著，光幕中正是那對身穿玄衣，頭戴斗笠的男女。

隨著他們的走動，周圍的景色不斷變換，直到他們進入一個叫做「悅華院」的地方，才將斗笠摘了下來。

只是光幕上的景象，身著玄衣的這對男女正背對著他們，看不到容貌，不過他們也沒有擔憂，女子的臉，他們已經見過了。

再發生什麼，還有比那個更震驚的么？

但是隨即，他們就看到院子里的小涼亭里的少女迎了上來，對二人道：「父親，母親，你們回來了。」

「哐當——」一聲，固上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整個人像是遭到了雷擊一般難以置信。而這時候，他們當中的男子突然側過身去，光幕中，正好呈現出他的面容來。

固上和般若同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姜……盟主……」

「這……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但是他們接下來看到的場景就是這二人和姜沉禾一道入了涼亭，淺笑歡語。

光幕中的景色還在變，但是般若和固上已經看不見了，直到光幕中的景色完全消失，化為無，他們才回過神來。

確定他們看到的乃是事實。

姜沉禾的生父生母都輪迴轉世了，而且恰巧是她這一世的父母。

「這怎麼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固上喃喃自語。

即便是姜氏夫婦當年還有靈魂存在，沒有完全隕滅，也就是說他們能夠輪迴轉世，但是……但是也不可能恰巧就轉世成姜沉禾的父母。

生靈存在於世間，萬千因果，所以說當進入輪迴轉世后，轉世成什麼，轉世成什麼身份，都因因果而定。

所以說姜氏夫婦轉世成姜沉禾父母的幾率微乎其微，哪怕是姜氏夫婦和姜沉禾因果很深，在輪迴中也因因果的變換身份有所不同，譬如，她的母親可能成為她的侄女，女兒，好友等等，以了結曾經因果。

可以說，姜氏夫婦轉世的身份，並不符合他們曾經認知的輪迴法則。

「姜思寧也就罷了，也許是湊巧，畢竟她也是姜氏天才少女，和姜沉禾的關係尤為親密，轉世在了姜家，可是姜氏夫婦呢？竟然也轉世在姜家，一個個曾經姜家的人，都轉世在姜家，天下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譬如當一個人臨死前對自己的母親說，「娘，女兒希望下輩子還做您的女兒。」

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因為別說他們下一世做母女了，倘若功德不夠，孽緣太多，很有可能墮入畜生道，每個人的因果和功德又不盡相同，所以，最常見的情況是母親功德高些，下世為人，女兒孽果多一些，墮入畜生道。

或者和其他人的因果多些，成為旁人的女兒。

固上乃是佛界高尼，不知道轉世重修過多少次，對於輪迴法則十分的清楚。正是清楚，才會震驚，才會發現這完全不對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固上自言自語。

而倘若讓她知曉姜氏幾乎所有人都轉世成當年的身份，她不知道會吃驚成什麼樣子。

只可惜她當年在佛界地位崇高，像姜思靜、姜沉蘿等小輩壓根沒有見過，更別提旁人了，她那時候只是想斬殺姜沉禾這一世的親人，讓她痛苦，心境受到影響。

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當然也不可能想這些，因為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她到底是佛法高深，雖然只窺探了一角，已經將整體猜出了個大概。

所以，她此刻雖然沒有見到姜家其他長輩，也不識的姜家很多小輩，但是她猜測既然姜沉禾的父母有轉世成了她這一世的父母，那麼很有可能和姜氏有關的人物，也轉世在了姜氏。

而這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發生了，這……這……

「一定是輪迴盤有問題！」般若說。

固上也想起大戰的時候，姜沉禾祭出了輪迴盤，這輪迴盤並不是法寶，而是姜沉禾功法大成后自然產生，但是即便是如此，她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因為天道之下，任何生靈都無法跳脫天道法則。如果她能夠掌控，就不會在小世界不斷地輪迴，了結自己的孽緣因果，才能重獲再次修仙的機會，可以說，自姜沉禾當年隕落到現在，她不知道輪迴了多少世，在世間苦海中輪轉，甚至墮入畜生道，這是她不能掌控的。

任何人也不能例外，任何大能也不例外，就是他們佛界聖祖轉世來重修也是如此，沒有斬斷孽緣因果之前，就沒有修仙的機會。

可是……可是姜沉禾既然無法掌控輪迴盤，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情況？

固上和般若相對而坐，許久后，般若道：

「仙界一直傳聞姜氏長女擁有十個先天心竅，姜氏本就擅長卜卦，測算天機，傳聞姜沉禾對測算之術更是尤為擅長，依照她當年的修為，必定早就開啟七個先天心竅，而且甚至第十個心竅也開啟了。據說開啟七個先天心竅之人，已經可以自我感應未來數日發生的一切，那麼十竅心全部開啟，會不會感應更久遠的事情？」

固上搖頭。

對此她也不知，畢竟她沒有十個先天心竅，自然也不知道十個先天心竅開啟后是什麼樣子。

姜氏倒是出現過很多擁有十個先天心竅之人，但是具體能感應到什麼，那是姜氏的機密，他們怎麼可能知道？

連知曉姜沉禾擁有十個先天心竅，那還是他們佛界聖祖和夫人特殊關係的緣故。

良久后，固上道：「即便是她能測算出，但也無法掌控。」

般若鬆了一口氣，「不錯。」因為他們也能輕易測算出天機，但是測算出世一回事兒，改變是另一回事，往往是測算出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發生，卻無法改變。

哪怕是固執的去改變什麼，最終天道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行走，所以，任何的改動都是徒勞，無用的。

但這卻並未令兩人鬆一口氣，因為他們現在面對的情況太過匪夷所思，而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為什麼呢？

兩人苦苦冥思，開始快速的推演著，越是推演，他們的神色越是凝重，他們忽然感覺，也許當年他們的算計和布局，姜沉禾並非不知曉。

姜沉禾擅長測算天機，又怎麼會不知曉？

那麼她既然知曉，早已測算出自己終究會隕落，那麼她會做什麼？

「逆轉天命！」固上和般若幾乎同時出聲。

對於姜氏這位天才，當年雖然只是小輩，但是他們卻真切的接觸過，正是接觸過了，才了解姜沉禾的性格。

「她就是一個瘋子，她一定會為自己逆轉天命，甚至當知道自己有必死命運的時候很可能是興奮，她那時候想的必定是要和天道爭個高下。」

據說當年她已經半隻腳踏入那種神秘境界，天下幾乎無敵手，所謂站在高處就會孤獨，那麼遇到一件充滿挑戰的事情，怎麼會不興奮？

當然，這也是他們的猜測而已，就像很多事情他們不知道，比如姜沉禾實際上擁有二十一個先天心竅，比如姜思寧實際也擁有十一個先天心竅。

再比如，姜氏過九必夭的記載，他們都不知道。

所以，姜沉禾從出生就在為自己逆轉天命，因為姜沉禾可能活不過二百歲。他們就更不知道。

他們現在和當年的拂染一樣震驚，不，應該說拂染比他們更震驚，因為拂染在大齊親眼見證了幾乎姜氏每一個人物的陸續出現。

她比姜沉禾母親的年齡要大，在她遇上固上之時，姜沉禾的父母甚至只是十二三歲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