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團小圓,唐一芙就準備出門了。
盛延卿等人打扮了一番,扮成了普通侍衛,跟着她一路往沐海府裏面走。
這一路走去,簡直就是從人間煉獄走了一趟,場面十分的悲慘又讓人痛心。
有時候會看到路邊躺着一些人,你看不出是死人還是活人。
人死了,沒人收屍,因為又餓又累,活人已經沒有精力給親人收屍了。
還有即將要死的人,怕自己死了沒有收屍的,就用最後的力氣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在裏面等死。
路邊還有一些屍骨並不完整,唐一芙看了后說:「這是被野獸吃了嗎?」
駱無為嘲諷的說:「被野獸吃了倒還好。」
唐一芙疑惑的問:「什麼意思?」
駱無為嘆氣:「活不下去的時候,人也可以變成食物。」
唐一芙瞬間明白什麼意思,想起了在歷史書上看到過的描述,頓時覺得胃裏一陣翻騰。
人吃人,可悲,又無可奈何。
他們還沒走到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更慘的情況。
有一對父母正在交換孩子,兩邊的人都在哭,孩子也在哭。
唐一芙他們就在路邊休息,周圍全是侍衛護著,沒人敢過來。
盛延卿說不能休息太久,萬一難民圍上來,他們也不可能下死手,到時候很難離開。
唐一芙正喝水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情況:「兩個都是女孩子,他們在換親嗎?」
她聽說過換親的,就是家裏的男孩娶不到媳婦,就互相娶對方家裏的女兒,這樣兩邊都有媳婦了,一舉兩得。
但是盛延卿搖頭:「不是換親。他們都要餓死了,怎麼可能還想着娶親的事?」
不是換親,但是在交換孩子?
這麼奇怪的……
「他們該不會是易子而食吧?」
唐一芙捂住嘴,說出來的時候都覺得這個詞瘮得慌。
沒辦法,她生活在和平的國家,從小也沒挨過餓,更沒經歷過這樣的災難,根本想像不到人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能做出什麼事來。
盛延卿說是。
「他們就是在易子而食,你看他們的眼神,就是在看食物。」
唐一芙胃裏一陣乾嘔,跟盛延卿擺擺手:「去把孩子搶過來,給……算了,把他們都捆起來帶回去。」
她本來想把這對父母丟下不管,但是想了想,他們要是還有別的孩子,肯定還要吃其他孩子。
或者是,吃別人。
還是都帶回去好了。
雖然對這樣的人很膈應,但是這種非常時刻,根本沒辦法計較人性。
盛延卿跟大暑小暑兩兄弟擺擺手,讓他們倆去。
大暑小暑是雙胞胎,平時形影不離。
他們兩個過去,跟那兩家人說了幾句什麼,很快他們就回來,而且還帶回來了一串孩子。
果然啊,他們家裏還有很多孩子。
這兩家人原來打算把孩子換過來,用一個孩子救全家的命。
唐一芙想想還是覺得膈應又噁心,不想看見他們,讓把他們拉在後面走,給點吃的別餓死就行,但也別給得太多。
盛延卿問:「你厭惡他們?」
唐一芙搖頭:「也不是厭惡,就是覺得膈應,想起來就不舒服。」
盛延卿說:「這很正常,少夫人你也不用覺得彆扭,你只是見過的太少了。他們還是吃別人的孩子,這世上有些人還會吃自己的孩子。」
在一些非常時期,或者是一些非常之人,能做出來的事會讓人懷疑他們是人還是畜生。
「你別說了。」唐一芙差點就吐了:「易子而食跟吃自己的孩子也沒什麼區別。我們還是快走,早點解決沐海府的事。」
走出來這一趟,她已經明白不能再坐視沐海府的情況惡化下去。
這樣不光沐海府會死很多人,等蟲災泛濫,周圍的府城也會有很多人受災,死的人更多。
盛延卿往後看了看,見到那兩家人雖然還是很餓很迷茫,但腳步卻輕快了一些,不禁搖了搖頭。
這樣的情況,誰又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指責他們?
不過對這樣的人,也沒辦法真心去喜歡。
而後面那兩家人得到的承諾只是給吃的,要求很簡單,但他們已經活不下去,只要給吃的就願意跟着走。
他們很迷茫,不知道要去哪裏。
但是人家給了食物,這是幾天來他們得到的第一份像樣的食物。
就算接下來讓他們立刻去死,他們好像也滿足了。
想起來剛才差點把孩子吃了的事,他們心裏也一陣翻騰,想着想着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如果可以,誰又想吃自己的孩子呢?
就算是再不喜歡的孩子,也不可能毫不在意的吃下去。
而那兩個差點被吃掉的孩子在這之後才終於明白,原來她們差點被吃了?
她們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落淚。
在家裏遇到難事的時候,她們是最先被捨棄的。
這種隔閡永遠都不可能解決了,會伴隨着她們的一生。
駱無為一直沒說話,只是縮在馬車裏,眼神渙散:「這是我的家鄉,怎麼變成這樣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明明只是一場地龍翻身,原本沒那麼嚴重,卻變成了人間煉獄。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呀?
既然做了皇帝,為什麼不愛惜子民?
駱無為握緊拳頭,真想抓住皇帝的脖子問一問。
而唐一芙終於到了衛鴻卓的莊子上,還真見到了裴衍。
裴衍正在招待客人,急匆匆跑出來的時候,看起來也是一臉愁容。
他很奇怪唐一芙怎麼會來,出來的時候看到她的臉色也那麼難看,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大難即將臨頭的感覺。
「唐娘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唐一芙趕緊作揖:「裴先生,你得救救我啊,我要完了,完蛋了。」
她說得真切,就要哭了,看起來十分驚恐。
裴衍見過她幾次,但她每次都笑盈盈,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握的模樣,還真的沒見過她臉色這麼難看的樣子。
這位唐娘子很有些本事,也很運籌帷幄,如此失態,怕不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吧?
「你,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