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仇義塵深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一抹笑道：「該問的都問了，我也死而無憾了。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這輩子最想和我比拼的就是酒量，現在，我們來比比？」

「好！」慕容驚瀾一口答應，又命幾個獄卒扛來了許多桑落酒。

兩人隔著一道冰冷的鐵欄開始拼酒，似乎回到了少年時代，高歌痛飲，牆壁上的油燈幽幽晃晃，照印出他們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們不知喝了多久，直到獄卒從門口進來，手中捧著托盤，上面也擺著一杯酒。

仇義塵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酒壺，輕聲問道：「雲宸，這是你賞我的？」

「不會痛苦。」慕容驚瀾的嗓音微啞。\0

「雲宸，我們始終回不去了。在你坐上龍椅的那一刻，我們其實就已不在是兄弟……」

東方雲宸在給他權利的同時一直在防他，一把刀子隨時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已被他控制。他們家的每個角落，從管家到家奴，將近有一半都是他的人！若不是百裡子衿被他殺了！他也不敢背叛他！

慕容驚瀾不開口，緩緩站起了身子，神色已恢復了往日里的冷酷。

「雲宸，放我家人一條生路吧……」他顫聲開口，眼眸中已有晶瑩的淚水。

慕容驚瀾居高臨下得看著他，在沉默了良久后，他開口問道：「你知道自己犯的是什麼罪嗎？」

「我背叛了你，和青龍族合作。」仇義塵回答。

「不，你不是背叛了我。你是背叛了百姓！」慕容驚瀾的黑眸閃動著冰冷且憤怒的光芒，提聲道：「你為了一己私慾和青龍族合作，你明明知道他們和邪霜有關。還有，當時輝玄和修羅開戰前，邊境的這叛徒就是你，而朕殺的那人只是你的替罪羔羊而已，對嗎？」

仇義塵一愣，但還是點頭回答：「是。」

「好。」慕容驚瀾點了點頭，對視著他的含淚的眼睛，沉聲開口：「在你決定背叛百姓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後果。」

「陛下……」仇義塵雙膝跪地，低聲懇求：「這都是臣一人所為，臣的妹妹無辜，放過她們一家人……」

「朕也會賜他們一個乾脆利落。」慕容驚瀾深吸一口氣，轉過了身子，手掌輕握。

「陛下……」仇義塵狠狠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再次滾落下來。他差點忘了，自古帝王最無情，他又怎麼會留下禍根？

「仇大人，請！」獄卒將盤中酒遞給了他。

仇義塵執起這杯清澈的酒液，唇角扯出一抹淺淺的弧度，看著慕容驚瀾的背影，輕聲開口：「雲宸，謝謝你送我最後一程。幕後人是誰，其實你心裡已經知道，但你別急著找他，而是好好觀察整個皇宮，好好得觀察，不要漏過一點細節，它比你想象中更可怕……」

慕容驚瀾微微側身，等待他接下去的話。

仇義塵一口吞下了杯中酒，任由唇角的血液流淌而下：「臣對不起百姓，臣死有餘辜，若有來世，臣願再做邊疆將軍，為他們流干最後一滴血，也請陛下將臣的骨灰埋在那裡……」

慕容驚瀾深吸一口氣，輕輕回道：「好。」

他出天罰宮的時候已是子夜，回到寢殿的時候見楚眉靈站在門口。現在正是深冬，她只穿一襲薄薄的單衣。

「都已是做娘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你何時能懂事一點？」他的臉色並不好看，甚至帶著怒意。

楚眉靈拉過他的手走進了寢殿，為他暖上了一杯花茶。茶香清幽，霧氣氤氳，慕容驚瀾覺得方才的失落和冷意竟在瞬間消散開來。

「我是下午醒來的，就回了寢殿等你，我爹和我娘回九幽宮了。」她又打開手邊的食盒，取出幾碟精緻的小菜和米飯，柔聲道：「沒吃飯吧？我剛從小膳房裡熱好。」

「對不起，剛才沒克制情緒。」慕容驚瀾將她一把扯入懷，緊緊摟著她的腰，側顏輕埋她的項間，低聲呢喃：「靈兒，我心裡難受。」

「我知道。」楚眉靈輕撫他的髮絲，鳳眸閃動著心疼。她想安慰他，卻不知如何說起。親手殺了自己的好兄弟，他承受的痛苦一定不小，可這已是無法改變也不能改變的事實。

「前些日子你去哪兒了？」慕容驚瀾的擁抱越來越緊，像是要將她揉碎在懷裡。天知道若不是望兒在他身邊，他會不會精神失控。

楚眉靈將她的經歷全盤告訴了他，同時輕嘆了一聲：「我沒想到他就是你的祖父，更沒想到他是魂魄……」

慕容驚瀾對她所說的並不驚訝，只是低聲嘆道：「只可惜我沒能見他。」

「他也想見你，但他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若是沒有天意，不能隨意相見。」楚眉靈拍了拍他的手臂，在沉默了一會兒后又問道：「對了，你知道祖父為何這麼憎恨女人嗎？他是怎麼死的？」

她用極輕的聲音問他，這雖然是禁忌，但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是被我祖母殺害的……」慕容驚瀾回答得也很輕，看著窗外又下起的鵝毛大雪，面色有些凝重：「祖母從侍衣之位一路晉陞到皇后靠的除了手段，還有我祖父發自內心的愛。」

「恩，既然你祖父這麼愛她，她為何還要殺害他？」楚眉靈不解，迎著慕容驚瀾深深的眼眸，她吸氣道：「難道你祖母是修羅國人？」

「恩。」慕容驚瀾點頭，聲音有些微顫：「其實我祖父什麼都知道，但他沒想到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竟然還是要殺他！也許，他心底還是有恨的吧……」

楚眉靈沉默了下來，不再提問。她突然想起他的祖母是掉進千鯉池淹死的，或許根本不是不小心，而是失去活下去的動力。塵世間的恩恩怨怨豈是後人能說得清的，緣起緣滅，孽緣善緣，就隨著滾滾時間河流消失吧……

「對了！東方雲曉回來了嗎？」她突然想到那丫頭，不知她有沒有逃出來。

「她早就回來了，不過找到她的時候是暈著的。」慕容驚瀾說到這裡微微抽了抽唇。聽東方雲耀說起，她在床上一直念著小贏子，你快逃，別管我……

「回來就好。」楚眉靈總算鬆了一口氣。

兩人就這樣抱著，直到她突然輕咳了一下，他才鬆開，眉心緊皺。

「就在門外等了你一會兒，方才一直在寢殿裡面，所以就沒穿氅子……」她急著解釋，緊接著就為他盛了一碗湯，笑容溫柔：「嘗嘗我燉的山菌湯。」

慕容驚瀾將責備吞下了肚，喝了一口手中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