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明明過了巳時，卻像剛剛天亮，濃雲遮天，卻毫無雨意。

桑淮跟在柳姑姑身後，緩緩走來，他垂著頭，整個人瘦了一圈，左手的袖子空蕩蕩的。

「拿着這個。」柳姑姑的語氣帶着一絲親昵，遞給她一塊黑木令牌，「有了它，晚霞城就是你的。」

「桑淮，根據我的計算，你的右臂能恢復的可能有三成，只要我們能讓道君出手。」

葛英湊上前去。

桑淮眼珠轉了一輪，木獃獃的，像是沒聽見她話。

「我跟你說話呢。」葛英的手剛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突然臉色大變，身體往後一縮，想躲又沒動，剋制地站在原地。

「我沒事。」他終於憋出三個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葛英怔怔地盯着他，半響才緩過神來，

「你在宮裏發生什麼事了？」

「我恨那些凡人。」桑淮緊咬牙關，「若有機會，我就將他們挫骨揚灰！」

一輛黑色馬車從宮中緩緩而出，明晃晃的龍紋，讓眾人退避三舍。

洛蔓捏著黑色令牌，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她要何去何從？

是回丹城，還是在盤桓兩天？

「洛蔓，我建議你應當馬上離開丹城。」葛英手裏緊緊捏著本書，「太子贏啟，最喜玩弄人心，他現在放了我們，沒準很快就會反悔。」

「不急。」

「可是這裏很危險，那些獵人，隨時都會出現。」葛英繼續勸說，「滅靈閣的人心狠手辣，據我估算，如果我們在晚霞城呆超過三天，他們就會找到我們。」

「你若怕，就先回去。」洛蔓看向窗外，離道觀不遠了。

馬車停在道觀門口，洛蔓掀開帘子，靜靜地望着破敗的道觀，門外一顆古槐，陰濃如蓋。

「你們等我一下。」

「華嚴觀。」葛英跳下車，她若有所思地皺着眉頭，「我在書里讀過，道君曾在這裏修行多年，他就是在這裏領悟了鎖沙鏈，真沒想到歲月流逝，已如此破敗。」

推開門，庭院空空，殘垣斷壁，荒草叢生，連個鬼影都沒有。

馬戲班子像從未來過一樣。

里木說得話，滿是深意，「等你有天你真心想跟我合作，再來找我。」

她來了，他在哪呢？

葛英往後閃了閃，一條手指粗的蜈蚣，從她腳前爬過。

「麻臉蜈蚣，入葯可以治療凡人骨痛，這隻大約十齡。」

她似乎對看到的一切都感興趣，而桑淮，則沉默地跟在她身邊。

洛蔓揭開門上的破布簾，鋪蓋炊具都在，人卻不在。

「找我嗎？」

她循聲抬頭，李老道正坐在古槐的樹杈上，一副悠哉哉的模樣。

「里木呢？」

老道動作靈巧地像只猴子，三跳兩縱就下了樹。

「你找他做什麼？」

「有事問他。」

老道快速掃過她腰上的黑木令牌，臉皮抽動了兩下。

「你是太子的人？」

「是啊。」她微笑點頭。

「你要殺道君？」

「那倒未必。」

「坐吧。」他拿出兩個竹凳，隨便往門前一放，「天氣是越來越怪了，晚霞城已經多半年沒有雨水了。」

「丹城百年無雨，人還不是活下來了。」

「年輕真好。」老道瞟了她一眼。

蒲道君的事，還是先不說了。

「我要回丹城。」

「你有令牌，還不是輕而易舉。」

「我要里木陪我回去。」

在宮裏洛蔓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須有忠心的手下，靈修擅長種花弄草，治病救人，可在勾心鬥角，殺人放火方面，完全靠不住。

里木想要晚霞城，她想幫道君，他的人品也算可靠，最起碼兩人可以合作一陣子。

「他是凡人，你是靈修，有你沒他，有他沒你。」

洛蔓嘴角微勾，「這誰說得准呢。」

「你伸出手來。」他把兩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點點頭，又搖搖頭，「逆天改命，代價深重。」

「能活過三個月吧？」

「三個月肯定是沒問題的。」

他鬆開手，抿抿嘴，「有點口乾，聽說靈修燒出的茶味道極好。」

「燒茶。」洛蔓吩咐。

「三月內，你必須找到冰晶蓮，才能救你想救得人。」

「否則呢？」

老道呵呵一笑，「鳳后選擇過很多人，這不是什麼秘密。」

洛蔓看着他。

他無趣地撇撇嘴，像是對她不追問，很不滿意，「擁有鳳后的人，會感覺靈力越發充沛，直到消散於天地間，鳳后就會再次重生。」

「找冰晶蓮需要什麼？」

「需要一個能在雪山中，如履平底的嚮導。」

「誰？」

「時間到了，你自然知道是誰。」

就不能有話直說嗎？她悶悶地喝了口茶。

「不過你說得有道理，有了里木，事倍功辦。」

「他在哪？」

老道的臉上突然出現一種為難的神情，他捋了兩下鬍子，喝了三口茶，咳了五聲，才開口問：「她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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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星初升，天空中掛着一輪明月，小巷中三點燈火，由遠及近，帷帽蓋住了他們的臉，只見一人腰上，一塊黑色令牌隨着她的腳步，輕輕搖動。

穿過小巷，驟然開闊，夜市人潮湧動，攤位香氣撲鼻，烤肉串，冰粉，酸梅湯，炒粉炒麵，大人小孩，擠擠挨挨，吃得十分開心。

「我們運氣真好。」葛英眼神發亮，「今天是十五，這應當是晚霞城最熱鬧的夜市，你看那些食客，穿得衣服都很好，應當都是有錢人，據記載，晚霞城附近原來還有兩座城，後來都被道君毀了，他只給凡人留下這一座城。」

「想吃甜湯嗎？」洛蔓的眼神落在一堆木牌上。

葛英擠到人群中，不一會，就端著兩個瓷碗走了回來。

「生意很好，只有蓮子甜湯了，還很貴。」她壓低聲音，「不過蓮子粒粒飽滿，絕不是凡人能種出來的。」

碗中只有三五顆蓮子，一點點銀耳，看起來毫無食慾，洛蔓勉強抿了一口。

湯太甜，蓮子發苦，和家中的甜湯，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心口沒來由地一痛，人越多，越幸福的地方，她就會越想父親，越想妹妹，越想道君。

若是能跟道君，在這裏逛上一逛，吸吸人間煙火氣，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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