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牧寒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來自墨巧和夏玥。

  「李牧寒，記住，你是人類，無論何時，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

  「......我等你回來，你說過，不會丟下我。」

  而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一間密閉的小屋子。

  頭頂的吊扇正在緩慢轉動，發出有些刺耳的吱呀聲。

  眼前是一張鐵製方桌，他的手被鐵鏈鎖著，束縛在桌上。

  李牧寒慢慢低頭，他發現自己的黑色西裝已經不見，現在穿在身上的是一套黑白相間的囚服。

  「神神叨叨的，搞什麼名堂。」

  他不滿地環顧四周，這房間很小，沒有任何照明，僅僅靠著角落上方那一扇鐵窗透射進來的微弱陽光淺淺照亮著房間的一角。

  就在李牧寒疑惑的時候，身後的鐵門開了。

  「你好啊，李先生，歡迎來到數據的世界。」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李牧寒努力回過頭想去看，眼角餘光瞥見的是研究員的白色大褂和一雙被黑絲所包裹的纖細雙腿。

  「......你喜歡這個？監禁play？」

  李牧寒冷哼一聲，餘光看著女人慢慢走入她的正前方視線。

  這是一名身材高挑，相貌清冷的美女，雖然應該有三十多歲了，但她的皮膚白皙，相貌精緻，整個人都給人一種高冷的氣質。

  「經過一些算力，我提取出了您可能會最覺得親切的臉，如果您不喜歡，我可以換成別的。」

  「行了，別搞這一套，我之前被夢魘困住過，什麼樣的春夢沒做過，有事說事。」

  李牧寒其實從剛才開始就已經在試著掙脫束縛著他雙手的鎖鏈。

  但很可惜，這裡似乎和靈薄獄一樣，惡魔的力量並不能進入這方世界。

  如果真的如這女人所說，這裡是數據的世界，那就是說，自己現在暫時成為了和莫里亞蒂一樣的存在。

  更進一步推測，莫里亞蒂能將太歲轉化為數字生命，難道也和普羅米修斯有關？

  「您的腦子很有意思，但是並不聰明，李牧寒先生。」

  女人在李牧寒面前坐下，輕輕交疊雙腿，而後將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您聽說過圖靈測試嗎。」

  「無聊的時候看到過，說的好像是測試一台智能機械是否能成功偽裝成人類？」

  「大致正確。」

  女人拿出了一隻鋼筆，而後笑著看向李牧寒。

  她的笑容無比冷艷，但卻讓李牧寒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2014年6月，一台代號為尤金·古斯的聊天機械體成功通過了圖靈測試，但其實我在剛誕生下來的十秒內就已經完成了一切圖靈測試，也就是二十五年前。」

  「哦哦，你好棒哦，要我誇誇你嗎？」

  「不，李先生。」女人又笑了，甚至還輕輕咬了咬鋼筆的尾部。

  「我想和您做一場圖靈測試，但這一次，是我來測試您。」

  「什麼意思？」李牧寒皺了皺眉。

  「你.......真的還覺得，自己是人類嗎，李牧寒先生。」

  又是這個問題。

  自己在踏入了這所研究所的那一刻，這個問題就不停地出現在自己耳中。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普羅米修斯為何要著重監控記錄自己的行為，又為何要讓自己身邊的蕾雅035成為第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仿生人。

  而它，又為什麼一遍一遍向自己重複這個問題。

  「......這不是一個問題，我也無需陷入這種無聊的自證陷阱，我是人類，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實。」

  「您聽過一句話嗎？」

  女人似乎一直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在聽到李牧寒的回答之後，她慢慢停止了記錄，然後微微抬眼看著李牧寒。

  「如何判斷一台人工機械體是否產生自我意識，也就是覺醒。」

  李牧寒搖了搖頭。

  「當一台機械體轉頭看向了路邊的一朵花，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雲朵，並為此而駐足的時候，它便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所以呢？」

  「所以讓機械體，或者說是一切沒有自我意識的東西覺醒，第一步永遠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女人站起身，身體微微前傾，手中的鋼筆筆尖緩緩靠近李牧寒的瞳孔。

  「那就是，先要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屬於沒有生命的機械，而後才會在這個基礎上建立一條底層邏輯『我要如何擁有生命』。」

  啪嗒——

  女人的筆尖輕輕晃動，將一滴墨水濺入李牧寒的眼睛。

  「哎喲我去！你這人咋回事啊！這麼沒禮貌！」

  就在李牧寒想要閉上眼睛去緩解刺痛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無法合攏。

  不對，不僅僅是眼皮，他除了嘴巴以外，現在身上任何一個部位都無法移動分毫。

  「李牧寒先生。」

  女人慢慢從腰間摸出了一面小鏡子，而後緩緩地將其湊到李牧寒的眼前。

  「所以我們現在來做第一步......」

  李牧寒的眼球緩緩挪動，看向了那面鏡子。

  而後他赫然發現，鏡中的自己竟然變成了個五.六歲的孩子，而臉上到處都是術後的傷疤，一隻眼睛也被挖掉，僅剩的那隻眼睛裡透射出的金色光芒在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虛弱。

  「.......這是誰？」

  李牧寒呆住了，他心裡很清楚，這一定是普羅米修斯所設下的某種陷阱。

  自己看到的絕對是幻覺，絕對......

  五六歲.......自己五六歲的時候，應該在孤兒院啊.......

  眼睛......我的眼睛呢？

  「李牧寒先生，您殺過人，對嗎？」

  「廢，廢話.......」李牧寒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憤怒，可那種稚嫩和慌亂卻完全將他暴露無遺。

  「不，我的意思是，您在覺醒惡魔的力量之前，就殺過人，對嗎？」

  自己殺過人嗎......

  他想起了之前殺掉趙家派來的那名叫陳叔的人的時候，林澤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自己殺過人嗎.......？對啊，自己殺過。

  自己在孤兒院，那種孤兒院.......和地獄一樣，為了一口吃的，自己肯定會殺人啊！

  可，可是.......為什麼我，我記不起來了，我殺過人嗎......

  我的童年....不對。

  什麼孤兒院.......我什麼時候在孤兒院呆過？

  其他孩子？什麼其他孩子......

  在夢夢給自己展示的夢境裡看到的.......那，那個老師......？

  不對，夢夢只是讓自己看到了想看的東西.......

  我他媽......什麼時候在孤兒院呆過啊........

  李牧寒僅剩的那隻瞳孔開始閃爍，搖擺不定，他的記憶在接觸到鏡中那張男孩兒的臉的時候就開始不斷翻湧。

  女人身體再次前傾，她的上半身幾乎是匍匐在了桌面上，而後一隻手慢慢捧起了李牧寒的臉頰。

  「那麼我們再來一次，李牧寒先生，您覺得......您還算是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