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淺歌看過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沒什麼。」
時璟寒從車上下來,親自推起陸淺歌的輪椅。
春嫂在後面打趣道,
「寒少可真是疼小姐。連小姐要來趟劇組,都推了工作的親自陪著。」
「淺歌現在腿不方便,劇組裡什麼烏煙瘴氣的人都有,萬一她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進了劇組後,時璟寒下意識的尋找起剛才那抹熟悉的身影。
時願正在拍一場追殺的戲份,秦導讓她在桌子上翻個滾,順勢撞破窗子後逃出去就行了。
對時願來說,這算是幾天下來最輕鬆的一場戲了。
她有聆曲的底子,做起這一連串的動作來行雲流水,一條就過了。
陸淺歌遠遠的就看到,她讓春嫂送來的那套戲服穿在時願身上,人群中的她就像棵春天的柳樹,氣質清新婉約,身姿窈窕動人。
尤其聽到一向以『苛刻』著稱的秦宋,竟然還夸時願做得好,陸淺歌頓時不高興的沉了臉。
「秦導,我覺得剛才那條,我的替身做得不怎麼樣。」
當看到時璟寒推著陸淺歌過來時,時願脊背下意識的佝僂了下來。
她知道陸淺歌突然過來,肯定少不了要找她麻煩。
見時願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又恢復到了平時的死氣沉沉,時璟寒心裡莫名窩著股火。
陸淺歌自從摔斷了腿,就再沒來過劇組。
今天她突然過來,秦宋也挺意外。
「哦?那淺歌你覺得哪裡不好?」
陸淺歌是主演,自然有資格說出她的想法。
她看向時願,毫不客氣的道,
「剛才你在桌上翻的時候就像慢動作一樣,是在那表演作秀嗎?請你把心思和精力放在工作上,而不是想著擺什麼姿勢更勾引人!」
周圍響起一陣笑聲。
時願攥緊戲服的裙擺,任由陸淺歌借題發揮的指教。
秦宋說道,
「OK,那時願你準備下,重來一條。」
重新開機,時願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些,但陸淺歌還是不滿意。
不是在說她這做的不夠,就是說那做的不好。
說完陸淺歌以後還一臉歉意的對秦宋說,
「秦導你知道的,我拍戲一向要求高。就算只是個替身,也不能得過且過的隨便拍下就行,不然別人會以為是我本人不敬業呢。」
「那是當然。」
秦宋心裡跟明鏡似的。
時願是薄爺送進來的,做的又是陸淺歌的替身。
他的那句『隨便用』,自然也是陸淺歌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道具都是撞斷後再粘起來,多次利用的。
時願一遍遍的撞破窗戶,尖銳的木刺一遍遍扎進她的後背。
直到她身後血肉模糊,血殷透了身上的戲服,陸淺歌才滿意得說了句,
「可以了。」
然後她沖眾人解釋道,
「人撞破窗戶出來,後背就是要有血才真實!
等到時我拍這條的時候,你們也在我衣服背後弄點假血,別穿幫了。」
春嫂高傲的對時願道,
「這套戲服我昨天早上送來的時候,可是乾乾淨淨的。我們淺歌小姐有潔癖,到時候把你的髒血都洗乾淨了!」
「好。」
時願低眉順眼的道。
原來那條視頻是她拍的。
工作人員紛紛鼓起掌來,
「淺歌小姐腿受傷了,還親自來劇組指導新人拍戲,可真是敬業啊!」
「這種對藝術精益求精的追求,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
在一片虛偽的讚美聲中,時願佝僂著後背的默默退場。
她的背疼的不敢挺直,哪怕只是走路時布料的摩擦,都讓她疼得額頭出了一層汗。
試衣間的走廊上,一身白色西裝的時璟寒站在窗邊,猶如一尊完美的美玉。
看到時願這副狼狽的樣子,冷冷的問她,
「疼嗎?」
時願低下頭,一副認命的樣子,
「不疼,這是我的工作。」
就在她走過時璟寒身邊時,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鎖著眉頭,高傲的說道,
「你要是叫聲『二哥』,然後跪在地上求我,我會考慮私下跟秦導說一聲,讓你在劇組的日子能好過點。」
監獄裡那些再不好過的日子,她都過過來了。
劇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時願很淺的笑了下,時璟寒心頭微微一動。
仿佛看到了過去的那個會對著他笑,抱著他撒嬌,喊他『二哥』的時願。
卻聽到她說,
「謝謝時律。我的血很髒,別把時律的衣服也給弄髒了。」
時璟寒神色一僵,俊臉頓時就冷了下來。
當年是他親口說的,她身上流著骯髒卑劣的血,她不配叫他『二哥』!
眼睜睜的看著時願進了走廊盡頭,雜物間改成的簡陋換衣間,時璟寒惱火的握緊拳頭。
轉角處,到處在找時璟寒的陸淺歌,聽了剛才的那番話臉都氣變了色。
還記得她剛回到時家,叫時璟寒『二哥』的時候,他表情淡漠的說大哥已經不在了,為了不讓爸媽觸景傷情,以後叫他『哥』就行。
直到她剛才聽到,時璟寒讓時願喊他『二哥』的時候——
才知道這根本就是,他給時願一個人的特權!
爸媽和哥哥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時願這個賤人,只有她活得更低賤,才能被所有人都拋棄、唾棄!
……
時璟寒俊臉陰鬱的從樓里出來時,發小打來了電話。
「今晚八點在『夜華庭』有場地下拳賽,璟寒你來不來?」
「不去。」
時璟寒心情不好,想都不想的就回絕了。
「嘖,那就太可惜了。聽說來的可是K國的拳皇呢!
獎金據說是一百萬,就算『夜華庭』要吃掉三成,那也能拿到七十萬呢!
今晚來挑戰的人不少,聽說還有個是南洲體育隊的。
當年因為服用藥品,被拳隊查出來後永遠除名的拳擊手。
這種正經路子出來的,肯定比那些業餘的更有看頭!」
地下拳賽就是黑拳,開賽前簽下生死狀,是一場血腥又殘暴的遊戲。
時璟寒皺起眉頭,
「那個拳手叫什麼名?」
「好像叫什麼陸野?今晚你真不去啊?」
時璟寒狹長的眸子泛起一抹冷意,
「去。這麼精彩的比賽,當然不能錯過。」
……
換衣間裡。
時願解開戲服的帶子,背後的血痂硬在了上面,她往下脫的時候就像硬生生的撕開皮肉。
痛得她呼吸急促,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別的疼她都可以忍受,只有後背……
「我來幫你吧。」
頭上扎著丫鬟髮髻的女孩走過來。
原本她只是熱心腸的幫個忙,但是當看到時願背後那片新傷底下——
粉色新肉和白色的舊肉,凹凸不平的交錯著。
被中間的皮緊緊牽拉著揪在一起,猙獰扭曲的樣子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女孩頓時『啊』的驚叫一聲!
時願趕緊扯上衣服,忙不迭的道著歉,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女孩回過神來,擺擺手道,
「該是我跟你道歉才是。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在女孩子身上,看到這麼嚴重的傷疤。
你這傷是怎麼受的啊?當時肯定得疼死吧?」
她見過那種被嚴重燒傷的人,可是跟眼前這些可怕的傷相比,也不過如此!
想起那段噩夢般的過去,時願睫毛顫了顫,
「都過去了。」
凡是在這個小破換衣間裡的,哪有生活容易的。
女孩打開大背包,拿出只小藥箱,
「像我們干群演的,受傷是經常的事。
你這背後的傷得處理,不然就算換了衣服,還會繼續流水的跟衣服黏在一起。
啊對了,我叫於筱竹。
是南洲電影學院大四的學生,今天在你們劇組客串半天丫鬟。」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讓時願心頭一陣溫暖,
「我叫時願。」
背後碘酒擦在傷口上劇烈的刺痛,讓時願強忍著身體的顫抖,臉色煞白的揪緊戲服的裙擺。
於筱竹語氣忿忿道,
「哼!那些大明星就愛欺負我們這些草根!
聽說時願姐你是那個陸淺歌的替身?
我也沒覺得她長得有多好看,還不如時願姐你呢!
我要是以後火了,我請你當我的助理,比你幹這種憋屈的替身強!」
聽說於筱竹在很多劇組當過群演,時願想了想的問道,
「那你知道,哪個劇組有賺錢快一點的活嗎?」
於筱竹撇撇嘴,
「劇組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我給我弟交學費飯的呢。
我爸把個女人撞成了植物人,我媽又去世的早,我平時不光得養我自己,還得養我8歲的弟!
要是時願姐你想干來錢快的活,收工後我帶你去『夜華庭』!
那可是整個南洲最豪華的夜場!
要是做得好了,一晚上能賺好幾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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