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狹小的店裡。
地上被摔爛的蛋糕,打鬥時砸斷腿的桌椅,一片狼藉。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陸野,正被兩個保鏢押著跪在地上。
普通保鏢不是陸野的對手,但跟隨在他身邊的裴冬,是傭兵出身。
薄霆梟叼著煙,慵懶的靠在桌子上。
名貴的暗紋西裝襯得一米八九的他寬肩窄腰,氣質矜貴。
那張成熟穩重的俊臉,眉眼越發高深難測。
一身凌人的氣場,比五年前更甚。
猶如一尊俊美的邪神,狩獵著主動走進獵區的動物。
男人眯起狹眸,看到那頭他曾請世界首席髮型師專門調配發膜,好生護養著的烏黑長髮,被剪成了一頭枯黃得像麥草秸的齊耳短髮。
皮膚蠟黃的臉顴骨高高的凸起來,瘦得就剩一對大眼睛了。
身材更是乾癟的就跟一陣風就能吹跑了似的。
薄霆梟不悅的蹙了下眉,就見陸野掙扎著喊道,
「時願,快跑!」
他臉上立馬挨了一拳!裴冬身影移動,將身後的店門堵了個嚴實。
時願垂下眼睫。
她知道,跑是沒用的。
況且她也沒想跑。
因為這裡還有需要她去做的事,還有她要保護的人。
黑亮的皮鞋踏上陸野肩膀,薄霆梟重重的踩下去,漫不經心的朝他頭頂抖了下菸灰,
「蛋糕做的丑就算了,這雙敢對客人揮拳頭的手……就該廢了。」
陸野一張臉脹得發紫,
「薄霆梟你少裝蒜!明明就是你派人在店裡定完蛋糕,再故意過來找茬!」
保鏢把陸野拽起來,扯住他的兩隻手按在桌上。
眼見裴冬冷著臉的掏出匕首,時願腿一軟的跪在薄霆梟腳邊,低聲哀求,
「薄先生,欠陸淺歌的債我已經還完了。求您高抬貴手的放過我們,我哥做錯的地方,我替他向您道歉。」
她被燒壞的嗓子,沙啞就像烏鴉叫一樣難聽。
所以她很少開口說話。
但儘管是這樣,也是她用了五年時間。
每次練到嗓子發炎咳血,才逐漸可以重新說話。
她可以從此啞了,但念念不能有個啞巴媽媽。
薄霆梟下頜緊繃,眼底暗潮翻湧。
沒想到一身傲骨,曾經連死都不怕的洲長千金,竟然變成了個隨時可以給人下跪磕頭,毫無脾氣的軟骨頭!
「時願你起來,別給這個混蛋下跪!薄霆梟你有本事就廢了老子,老子不怕!」
陸野奮力的掙扎著,臉上挨了兩拳!
一縷血從他裂開的嘴角流出來。
薄霆梟哂笑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時願,
「淺歌因為重度抑鬱多次割腕自殺,你憑什麼以為,蹲幾年監獄就還清了?」
時願垂著的雙手慢慢伏在地上,脊背佝僂的磕起頭來,
「只要薄先生高抬貴手的放我哥一馬,讓我怎麼做任何事都可以。求求薄先生……」
在監獄裡她被逼著鑽胯,那些犯人故意在她頭上拉屎,強迫她喝尿都有過。
就只是下跪磕頭而已,對她來說已經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當一個人沒有任何後台,甚至無法自保的情況下,就連底層的人都可以過來踩上一腳。
更何況是把他們當做螻蟻,可以輕易捏死的權貴。
連活著的希望都會隨時被摧毀的人,『尊嚴』這兩個字太奢侈了。
薄霆梟屈尊的俯身抬起她下巴,夾著煙的指腹揉捻著她乾裂起皮的唇,
「讓你做什麼都可以?」
菸頭的高溫,徐徐炙烤著她的皮膚。
回憶里一根根鑽進她皮肉的猩紅,發出烤肉的茲拉聲,空氣里令人作嘔的味道就像揮之不去的噩夢……
時願臉色煞白,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想到以前她最討厭的就是煙味,曾為了她戒菸三年的薄霆梟冷笑一聲。
還是這麼嬌氣!
時願睫毛微微顫著,看向幾個保鏢,
「是要在這做嗎?他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的來?薄先生喜歡旁觀的話可以隨意,但是能不能……讓我哥哥先出去?」
眼見她抖著手的主動解起衣服的紐扣時,薄霆梟眼底瞬間染上一層嫌惡!
冷冷的甩開她時,就像甩開什麼噁心的髒東西!
「你以為我要讓你做什麼?今天是淺歌生日,你去做個蛋糕給她送去。當年的事你還欠她一個道歉!」
時願不會做蛋糕。
但既然這是薄霆梟的要求,她從地上爬起來後,硬著頭皮進了後廚。
回想著以前給朋友訂蛋糕時,從櫥窗里看過蛋糕師製作的樣子,竭盡所能的做了只勉強能看的小蛋糕。
「時願你不能去!這群魔鬼是不會放過你的!」
陸野奮力的想要掙脫保鏢的壓制!
時願回頭看了他一眼,長睫垂斂,
「哥,我去送個蛋糕就回來。」
裴冬和保鏢留在店裡看著陸野。
時願拎著蛋糕不知所措的站在跑車旁,上車的薄霆梟不耐的道,
「滾上來!」
時願頓了頓,上了車。
車內熟悉的烏木沉香,瞬間將她包裹。
這是當年她親手幫為他車子選的香氛。
耳邊仿佛還有她銀鈴般的笑聲,驕縱又霸道,
——阿梟,以後你車子的副駕只能我來坐!
「蹲監獄蹲傻了?安全帶!」
薄霆梟冷著臉的提醒下,時願小心翼翼的剛扯過安全帶扣上,男人一腳油門下去,她身體隨著慣性起了個空,趕緊護住懷裡的蛋糕盒。
已故的時老爺子曾是戰功顯赫的將軍,一直跟長子時淮山一家住在南郊的將軍樓。
白牆青瓦的小樓雖然不大,卻是權勢的象徵。
時淮山一向謹慎低調,陸淺歌又受了傷,這次的生日並沒邀請客人。
從小照顧時願的傭人在陸淺歌回來後換了批新的。
時願一路跟在後頭,熟悉的環境被重新裝修過。
曾經美好的回憶,早已面目全非。
遠遠的,客廳里傳來桑美蘭誇讚的聲音,
「我看網上說淺歌剛上的那部新戲現在收視排行第一,真給我們時家長臉!」
「我時淮山的女兒,優秀那是必然的!」
蛋糕盒纖細的花繩,勒得她手指關節又疼又麻。
時願垂下眼睫,曾經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聆曲藝術家,時淮山卻嫌這種工作拋頭露臉,放在過去就是個給人唱曲兒的,有損他這個洲長的顏面。
而陸淺歌進入娛樂圈後,拍戲傳緋聞上娛樂新聞,卻反倒成了時家口中的驕傲。
她走了下神,迎面兇狠的兩巴掌,打得她眼前炸開一片重影。
桑美蘭攏著真絲披肩,眼裡恨不能生出刀子來,
「你這個賤種還敢進我們時家的門?怎麼就沒讓你跟你那個遭報應的媽一樣,當年生那個小野種的時候死在監獄裡!」
那個疼愛了她二十一年,總是溫柔的說著『願願是媽媽最寶貝的小公主』的人,此刻恨不能把她挫骨揚灰!
桑美蘭恨她不僅是因為陸淺歌,還因為她是害死大哥的兇手……
時願攥緊手心,他們怎麼羞辱她都可以,但是……她的念念不是野種!
念念也是她最寶貝的小公主!
時淮山半天才認出面前臉色蠟黃,跟個難民似的時願,
「時願?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下午的時候。」
時願低低的回道。
時淮山一臉詫異。
他記得四年前她剛生完那個野種,從監獄被秘密綁進醫院時,還只會『啊啊』的呼救。
他以為她一輩子就這麼啞了,沒想到現在倒是還能說話了。
桑美蘭恨恨的瞪了時願一眼,不滿的看向薄霆梟,
「霆梟,今天是淺歌生日,你帶這個晦氣東西過來幹什麼?」
「媽,霆梟哥你們在吵什麼?」
腿上打著石膏,坐在輪椅上的陸淺歌被傭人從電梯裡推出來。
曾經那個樸素的鄉下女孩,如今一身名家設計的白色小洋裝,精心打造的公主盤發和養護出來的水嫩肌膚,就像一朵高貴純潔的百合花。
剛才她在樓上房間看到,時願竟然從薄霆梟那輛跑車上下來時,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聽說時願以前在南洲警局的時候,喜歡騎機車上下班。
薄寒梟就專程去定了這輛跑車接送她。
後來時願進了監獄,薄霆梟平時去劇組探班的時候,都是讓裴冬開公司的賓利。
有次她撒嬌讓他開跑車載她出去兜風。
他卻說她現在身為一線女星,公司合約已經簽到了後年,她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陸淺歌心裡突然一陣不安。
霆梟哥該不會還對這個賤人余情未了吧?
「腿還疼嗎?」
薄霆梟走上前,看陸淺歌的眼神儘是疼惜。
時願恍惚了一下。
曾經有個人,也這麼溫柔的關心過她。
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陸淺歌露出的右手臂上。
那裡皮膚雪白,光滑無暇的早已沒有了當初皮肉揪在一起,醜陋猙獰的疤痕。
時願喉嚨就像被只無形的手扼住,如同再度跌進那個噩夢般的深淵,身體的某處仿佛也隱隱的抽痛起來。
陸淺歌挽著薄霆梟的手臂,噘著嘴的撒起嬌,
「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會被疼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回到劇組。」
在看到門邊的時願時,陸淺歌一臉後怕的躲在薄霆梟身後,眼神就像抹了毒的刀子,
「霆梟哥,她怎麼會在這啊?」
薄霆梟看向時願,唇角噙著絲殘忍的冷笑,
「送你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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