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翻牆入院的勾當,對蕭燁來說,已是輕車熟路。
不過安放洪紹行屍首的殮屍房,卻也是無人看管,想來是此案已蓋棺定論,便也無關緊要。
這倒也給蕭燁他們方便了不少,此番潛入比以往都要容易許多。
蕭燁站在屍首旁,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眼前這位大官,幾炷香前還在對他百般刁難,如今卻連一個體面的棺木都無法擁有,顯得尤為淒涼。
老鬼蹲下身子,開始仔細地翻動屍體,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
蕭燁開口問道:「前輩,可有什麼發現?」
老鬼轉動了幾下眼球,搖頭道:「可以說是毫無發現。」
「怎麼會這樣,就算是內傷也一定會留下一些痕跡。」王硯忽然從兩人中間鑽出腦袋說道。
「你們質疑老夫?」老鬼說道,只是他此刻帶著面罩,也讀不到面罩下的神態。
「不敢不敢。」王爺對著這個老劍仙,連聲道歉。
老鬼輕聲說道:「你們看體表沒有任何傷痕,全身骨骼完整,絕非死於外力。」
蕭燁仔細端詳了一番,見他皮膚白皙有光澤,比那春香樓里的姑娘都順滑,可見這刺史大人平時的生活有多高貴。
「他不是氣死的麼,沒有明顯傷痕很正常。」王硯問道。
老鬼繼續說道:「絕無可能,他口鼻胸腔皆無瘀血,亦無積液,全身經脈通順,只能說是氣血通暢,思緒絲毫不亂。」
老頭兒又拿出銀針,在屍體各處扎了一下。
隨後堅定地說道:「咽喉肝胃腸道皆無中毒的跡象,總的來說他可比常人都要正常。」
這就奇怪了,眾目睽睽吐血而亡的洪紹行,到頭來竟然死因不明。
蕭燁忽然抬頭,嚴肅地說道:「前輩,他會不會和那士兵是一樣的境況?」
老鬼長嘆一聲,說道:「人死魂消,就算真的是那樣,現在單從這具屍體身上已經無法證明了。」
王硯扯下面罩說道:「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這種程度麼?不會真的是鬼乾的吧?」
蕭燁作為堅定的紅色信仰者,怎麼能將此等封建迷信肆意散播。
他駁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鬼,所謂的鬼就是人心險惡的映照。」
老鬼忽然出聲道:「老夫倒是想起有一人能做到。」
「誰?」兩人同時問道。
「青烏師沈殊文。」老頭兒回答道。
王硯別這麼一提醒,連連點頭,「前輩言之有理!大宗師沈殊文,最愛操弄死人。」
蕭燁卻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眼裡,什麼陰兵借道,湘西趕屍這類的詭事,只不過少數人添油加醋的臆想罷了。
生與死的界限怎麼可能被打破。
「青烏術畢竟太過奇幻,老夫也未曾親眼見過,據說那沈殊文本是個倒斗的土夫子,無意間在一老道的墓中發現了記錄青烏術的秘籍,這才有了如今這身修為。」
老鬼很是不屑的說道。
在他眼裡,這等邪門歪道的功法也能被稱為宗師,如今這個江湖不入也罷。
蕭燁緩緩說道:「至少我們現在已經清楚洪紹行並非死於意外,在這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依我看啊,這裡不是你的地界,你還是少管別人家門口的事,咱們安穩享受幾日,就可以繼續趕路了。」
王硯說出了多數人的心思。
然而,蕭燁卻像一塊堅硬的秤砣。
任職市長之時,就不允許眼皮子地下有任何一樁不清不楚的事情發生。
「老王,今日我若不管,那明日如何去為方萬林將軍翻案,如何去告慰那逝去的五十萬將士,又如何替你昭雪?」
蕭燁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老鬼會心一笑:「你這小子當真有意思,算是老夫沒看錯人。」
王硯一聽,也瞬間感覺自己有些慚愧。
沒想到自己在軍中自認為忠勇大義,在江湖亦可自稱俠士,如今卻還不如一個廢太子來得通透。
他當即扇了自己一巴掌,說道:「那我們接下來該當如何?」
蕭燁緩緩說道:「看來我們還得去會會這個曲永中。」
……
瀘州城,州府。
蕭燁與王硯緩步走在州府的廊道上。
王硯低聲說道:「你如何能確定這曲永中就願意幫我們?」
「我不確定。」蕭燁挺直了胸膛,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具威嚴。
「但是我覺得他昨夜那番話,是在有意引導我。」
他們穿過廊道,來到一座湖畔涼亭前。
這亭子雖然沒有放鶴亭那般精緻,但至少不會曇花一現,轉眼就被劈成了木柴。
曲永中早已立於亭前等候,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
「下官參見開平王殿下。」曲永中拱手行禮。
「免禮吧。」蕭燁假裝高冷,直接從他眼前走過,做到了亭中。
曲永中來到座前,低眉道:「不知開平王殿下大駕,所為何事?」
蕭燁見四下無人,直接開門見山,「咱們就不必遮遮掩掩了,本王想看看其餘那些被害者的卷宗。」
曲永中依舊保持著他那諂媚的假笑,說道:「州衙對這幾人的死已有定論,雖是死狀離奇,但卻沒有任何他殺的跡象,殿下為何說是被害者?」
蕭燁拍案道:「他們是怎麼死的,本王看過卷宗後自有答案,無需你多言。」
曲永中也沒有過多廢話,直接從懷裡掏出了卷宗,看他早已是準備好。
他說道:「殿下若是想看,下官自是無法阻攔,只是你若插手此事,那安定王殿下那邊該如何交代,你可有心理準備?」
蕭燁聽完他這句話,剛伸出來手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本王自會給大哥一個交代。」
蕭燁說完,便拿了卷宗,細細閱讀了起來。
此卷宗上所記類似的死者共有六人,分別有屠戶、米商、菜農、鐵匠、學士、車夫。
從仵作的證詞上所供,此六人屍身皆無明顯外傷,骨骼完好無損,體內亦無中毒跡象,事發時皆是突發吐血暴斃而亡,結論是非他人所殺。
這與老鬼對洪紹行屍首的勘驗結果一致。
蕭燁不死心,繼續研究起了證人證詞,這倒是有了一些特別的發現。
六人中的前三位死者,在生前皆有發狂的症狀,對身邊人產生過撕咬、毆打等行為。
其中張屠戶的鄰里供述,其為人和善,與人相處融洽,死前卻提刀砍傷行人八名,而後倒地身亡。
後三人雖沒有這般行徑,卻有嘶吼、痛苦、掙扎等異常行徑。
雖然略有不同,但單憑這些也未有任何眉目。
曲永中見蕭燁眉頭不展,忽然說道:「這些人也是命苦,本是剛好接了軍營的採辦單,可以享些清福,卻……」
「軍營!」蕭燁忽然瞪大了雙眼,連忙又翻動了幾下卷宗。
上面何人寫著,此六人曾都去過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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