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劍炸開的地方,源源不斷地往外釋放著真氣。
看似無形且軟和至極的水,卻能攜帶著如此驚人的劍氣。
驚得雲柔是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那呼嘯的狂風,灌入自己的衣袖。
同是用劍,老鬼手中雖無劍,卻可借水化劍。
劍修,修招修氣,方可揮出劍氣。
然而最為上乘的劍修,除去一身功法,最重要的是劍心。
一些初入江湖的劍士,費盡心思尋一把好劍,便以為自己成了氣候,卻是本末倒置。
很多時候是執劍之人成就了手中的劍,而非劍成就了人。
就拿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折枝作劍的陳曉來說,隨手摺一根樹枝,便可破甲兩千。
雲柔望向老鬼,但由於水霧的影響,身影模糊不清。
在身後兩面烏尤像的映襯下,恍如真神降世。
蕭燁如今算是撿到寶了,心中甚是驚喜。
好生猛的老頭。
果然無論什麼年代姜都還是老的辣。
好在雲柔當時執意要帶上他。
老子這一路無憂矣!
葛離風已經被嚇得徹底失去了戰意,想起在雁山竹林時,這老頭隨手拈一把竹葉,便可用作漫天劍刃。
如今這一下,可比當時更為恐怖。
別說自己現在敵不過,就算讓自己在那劍閣再練上三十年,也是難以觸及。
老鬼忽然說道:「沒想到我離開江湖這麼些年,淨土宗妖人竟然還在禍害人間。」
「跑!」葛離風心中忽然蹦出這麼一個字。
「什麼?」狐三娘尚且還不知自己正處於危險的正中心。
「跑!不要回頭。」葛離風高喊了一聲,隨即沖入了暴雨中,連那蓑衣也顧不得帶上。
狐三娘被這聲呼喊給嚇到了,腳下一滑,也跟著跑走了。
隨著劍氣緩緩散去,暴雨逐漸恢復了肆無忌憚。
蕭燁望著兩人消失在黑暗盡頭,緩緩說道:「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劍的真意在於救,而不是殺。」老鬼淡淡說道。
蕭燁則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縉沖,隨後又緩緩看向了老鬼。
而老鬼又立馬狡辯道,「吞了金鱗蟒的內膽,毒素侵入大腦,就算不上人了。」
「前輩口中的淨土宗,是個什麼?」蕭燁詢問道。
老鬼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不過是一些口口聲聲說要逆天的狂妄之徒。」
王硯最喜歡講述這些江湖奇聞,若是要開一檔江湖專題的節目,他絕對是個金牌主持人。
他插嘴道:「這淨土宗是江湖上的一個邪教,他的前身是前朝內閣楊清等人聯合了當時的八卦教、榮華會、白陽教等教派創立的天理教。」
「真空家鄉,生無老母,這句話就是他們建教的理念。後被前朝派兵覆滅,前朝滅亡之際,殘存的信徒重振旗鼓改名淨土宗,高呼極樂淨土,歸根天地,宣揚的是引導世人飛升,遠離人間疾苦,說到底就是以一套虛無縹緲的說辭,蠱惑人心,行不義之舉,他的門人遍布各地,行事極其隱秘,江湖上亦是人人唾棄。」
蕭燁心想,這不就是妥妥的傳銷團伙麼?
王硯說得正歡,忽然間另外半邊殿頂轟然倒塌。
眾人驚訝間,暴雨傾瀉而下,不留一點情面。
老鬼被澆了一臉雨水,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好好的古剎,被雲柔拆了半邊,又被老鬼拆了另外半邊,雙面烏尤此刻齜牙咧嘴的樣子滿是嘲笑的意味。
今夜註定是平靜不了了。
無奈之下,眾人只能擠回到馬車裡。
巴掌的地方,塞了他們六個人,幾雙眼睛只能傻呆呆地互相對視,手腳完全伸不開來,彼此只能蜷縮在一起,期盼著白天快一點到來。
車廂內的氣氛,顯得過於安靜。
玉瑤終於安耐不住,首先打破了沉默:「前輩,你就是劍仙李清陽吧?」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蕭燁沒想到,玉瑤一張口就是捅了天的大料。
「連這習慣了官場捕風捉影的廢太子都沒把老夫和那沒了影的人聯繫在一起,你個小丫頭憑什麼斷定老夫就是?」
老鬼每次和玉瑤說話都輕聲細語,如此不加掩飾的偏愛,只是因為在他看來,這丫頭吃了太多苦,卻還能這般拿得起放得下,不得不叫人佩服。
自己藏在雁山竹屋那麼多年,不就是因為想不開放不下麼?
若是放在年輕時候的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人,早就提上三尺青峰,血洗了皇宮,屠盡關外芻狗。
「反正我就是知道,前輩若是不想認也就罷了,定是有你的苦衷。」玉瑤嘟著嘴說道。
王硯一激動,猛地站起身來,震得馬車一頓搖晃。
「偈年青天懸玉鉤,灑向人間都是歌,奉天盪魔李清陽,一畫開天鎮萬仙,你真的就是奉天劍仙李清陽?」
他心中曾幻想過無數遍,劍仙李清陽的出現必然是萬人俯首,草木皆垂的盛景。
再不濟也是一襲青衫獨立於城樓之上,遙望西北雁落黃昏的悲壯。
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這麼一個放在人群里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老頭,此刻還與他們擠在這狹小的馬車內,動彈不得。
要在以前,光摸一下劍仙的腳趾頭,在江湖上亦可當作引以為傲的談資,但現在,看向那滿是泥垢的腳趾蓋,王硯是怎麼也下不去手。
「過去太久了,連老夫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誰了。」
老鬼長嘆一聲,繼而說道:「想當年,三十歲前入劍池,得名劍青天懸,視天下英豪猶如草芥,不肯與之為伍,三十歲後偶得古劍一畫天,自認為得了天道,上可斬仙,下可屠魔,人間正道唯我一人,到頭來卻連自己是誰都沒搞清。」
蕭燁驚呼:「那劍呢?」
「棄了。」老鬼淡淡的說道。
「那為什麼要躲?」蕭燁直言道。
「倒不是躲,只是厭倦了,什麼都得的太容易了,殺人與被殺都沒意思了。」
在老鬼臉上看不到一絲波動,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人生。
蕭燁顫抖地問道:「為什麼要幫我?」
「故人所託。」
「哪位故人?」
「這答案得你自己去找!」
老鬼閉上了雙眼。
這就是高人麼?和那些滿嘴冠冕堂皇的領導一樣,說的話和放了一個屁似的,給你一個聲響,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鼻子靈不靈了。
蕭燁知道再問下也沒有結果,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只能閉上了嘴巴,陷入了沉思。
「小子,你只需記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老鬼忽然低聲問道。
什麼樣的人?
你個老頭,話丟一半。
還跟我搞起哲學了?
現在的我根本就不是我。
這種話我若說出來,怕你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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