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驟降，似珍珠般紛紛揚揚，襲擾著浮萍，壓彎了芭蕉。

  馬車內看似平靜如初，但是車軸頻頻陷入泥坑，也沒了先前那般舒適。

  車外幾人，算是遭了殃，奈何馬車太小，裝不下他們全部人。

  這突如其來的異象，打亂了眾人原定的計劃。

  衡縣已是無望抵達，好在山野間憑空冒出了一座廢棄的古剎。

  算是給了眾人一個落腳躲雨的地方。

  這座古剎已經被歲月侵蝕得面目全非，斷垣殘壁間，野草瘋狂地生長，纏繞著古老的石柱。

  狂風涌過，卷帶著雨水，潑灑在那些殘存的檐角和飄搖的經幡上，電閃雷鳴間，仿佛還能聽到風中傳來微弱的誦經聲和木魚聲。

  再怎麼說曾經也是佛光普照的淨土，這會兒怎麼反而更顯詭異和陰森。

  可眼下也並無他法，只能聚成一團，緩緩走入古剎內。

  只不過裡面的面貌，更顯荒涼。

  首先進入眼帘的是牆壁上模糊的壁畫，依稀可辨的是一些佛教故事，色彩斑駁，線條模糊。

  「啊！」玉瑤忽然一聲尖叫，加劇了這恐怖的氛圍。

  只見一尊巨大的佛像立在大殿正中央，雖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被厚厚的塵土覆蓋，但卻在默默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玉瑤之所以被嚇到，只是因為這尊佛像，乃是半身佛陀半身閻羅。

  一面慈眉善目，心懷蒼生的悲憫，一面青面獠牙，嗜血成性的瘋魔，湊成一對的雙眸，仿佛在窺視人心。

  蕭燁可是一名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怎會信這些鬼怪神仙，當即安撫了一下玉瑤。

  雲柔細雨劍在手，自然比普通女子膽子大些。

  「這佛像，為何塑的如此奇怪，半魔半佛，到底給誰拜的？」

  王硯也是疑惑道：「也不知道對著它，是求善還是求惡？」

  見眾人都十分不解，老鬼笑了笑，緩緩說道：「梵經中稱其為兩面烏尤，為佛教密宗瑜伽部主尊之一，傳到我們中原後，衍化成了面然菩薩，亦是觀音在阿修羅界歷劫的法身。」

  蕭燁聽聞，頓悟道：「半步成佛，半步化魔，神與魔就是半步之間。」

  正如那句「靈山腳下無善人，地獄門前善人多，」靈山腳下八百里獅駝嶺，屍橫遍野積骨成林，卻成了世人口中的朝聖地。

  雲柔若有所思地說道：「別說神魔了，做人同樣善惡只是一念間。」、

  她說的沒錯，善惡確實只是一念之間。

  沒人注意到，蕭燁此刻眼神如同失焦的鏡頭，痴痴地鎖定在雲柔的身上。

  只因她在外遭了雨，一身白衫此刻已然濕透，映襯出了紅肚兜上的荷花。

  腦海里瞬間回想起了被曹英打傷，因禍得福，得以躲在衣櫥後面偷看雲柔換衣。

  只是回憶到關鍵處，腦中的畫面就變得模糊。

  想必當時太過緊張，加上氣息紊亂，心中的悸動讓他錯過了許多關鍵的瞬間。

  正當蕭燁陷入深深的遐想之時，他的視線無意間與佛像的雙眼交匯，當即打了一個激靈。

  「這玩意兒不會真能看透我的心吧？」他心虛道。

  眾人稍作清理後，升起了篝火，架起了鍋子，煮了一鍋不知名的湯水。

  大家也沒什麼心思吃東西，都在各忙各的事情，唯有這小虎鞍前馬後，忙碌不已。

  放眼這堆人，王爺王妃這身份自然不用多講，落入江湖的前將軍，被人吹捧的老頭，現在又加上這絕世名伶，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份。

  只有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僕從，獨自承受著沉重的負擔。

  在他卑微的視線中，眼前這群人才是一尊尊大佛。

  蕭燁閒來無事，開始細細欣賞殿內四周的壁畫。

  不過大多是講惡鬼蠶食人間，佛渡世人疾苦之類老生常談的話題，難免有些枯燥乏味。

  可蕭燁不死心，他輕輕地邁著小步，走到了佛像的背後。

  此處一面巨大的牆壁，被一張經羅絹給蓋了個嚴嚴實實。

  他順手一扯，那張黃絹便如流水般緩緩落下，激起了千層塵霧，嗆得他連打了幾個噴嚏。

  可很快他便被眼前那幅壁畫給徹底吸引，面露驚訝。

  這幅畫占滿了整面牆，畫分上下兩部分，下半部分是身穿漢代服飾的文武百官，跪拜在地上，而在這群文武百官身後是穿著樸實的眾多百姓，他們或是仰面哭泣，或是伸手祈求，還有的癱倒在地，而在這群人周圍是處於大火之中古城的殘垣斷壁，如同煉獄一般。

  畫的上半部分是由眾多神靈鬼怪，在天上俯瞰人間蒼生，他們或是一臉威嚴，或是青面獠牙的恐怖，亦或是展露著令人無限遐想的詭異笑容。

  而在這兩者之間是一個身穿漢代王族服飾，頭戴冕旒，手持玉笏的古人，正一步步走在連接神界和人間的天梯之上，這幅畫像是有一種奇幻的魔力，將蕭燁的神志完全吸入了畫內。

  「獻王登仙圖。」

  忽然在蕭燁身後傳來了老鬼低沉的聲音，一下子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世。

  「登仙圖？」

  蕭燁的驚呼聲，立刻吸引了眾人前來圍觀。

  「老王，先前你說到飛升，這世上難道真有神仙？」

  王硯輕笑了一聲，「信則有，不信則無，我曾聽聞一得道大真人說起過，黃帝軒轅氏鑄鼎乘龍飛天的故事。」

  傳聞黃帝在晚年發明了鼎，當第一個鼎被鑄造出來時，天上突然飛下來一條龍。

  那條龍有著威武的眼睛和長長的、閃著銀光的龍鬚，整個龍身透著金光，降臨時好像帶來萬匹的金鍛，籠罩了整個天空。

  黃帝和大臣都很吃驚，那隻龍慢慢靠近黃帝，眼神變得十分溫和，忽然開口對黃帝說：「天帝非常認可你為華夏一族所做出的貢獻，所以特地派遣我來帶你升天去覲見天帝。」

  黃帝一聽，點了點頭，就跨上龍背，騰雲而上，消失不見。

  另外還有蕭史和弄玉，乘龍駕鳳雙雙升天，再到後來的商周大戰，引出了封神榜，這大家應該都耳熟能詳。

  嫦娥奔月真的只是傳說麼？而很多歷史書籍中都有提到淮南王劉安煉丹修仙，終而大成。

  蕭燁聽完後，驚呼道：「難道這世間真的有仙？」

  「什麼仙不仙的，在老夫眼裡成仙之說皆是世人的妄想。」

  老鬼忽然冷笑說道。

  蕭燁忍不住問道：「那世人修身，提升境界，若不是為了成仙，又是修的什麼？」

  「天道武道佛道，歸根結底，不過是世人在逆境之中求得的生道。」

  老鬼眼神充滿了不屑，繼而說道：「一品可稱仙？那一品之上又為何？」

  王硯的嘴唇有些微顫，「前輩，一品之上還有天地？」

  「若真如此，那蒼梧子已是天樞境圓滿，何苦把自己困在崑崙壁百年？」

  老鬼說完，躺到了佛像掌中，翹起了二郎腿。

  「說起來好像你見過蒼梧子老祖似的。」

  蕭燁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