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宮。
興帝輕放下手頭的奏章,步履沉穩地走到窗邊,將目光鎖定在了東宮方向。
「燁兒的婚禮已經開始了吧?」
僅這一剎那,興帝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慈愛。
「稟陛下,算算時辰,開平王和王妃此刻正行合卺禮。」
東宮之內,燈火璀璨,宛如繁星點點,點亮了夜空的一角。
陳公公那張歷盡滄桑的臉龐,此刻也洋溢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內務府事情都辦妥了吧?」興帝輕聲說道。
「按陛下吩咐,咱家一直盯著呢!狐皮、貂帽、金帶、佩飾、靴襪,全照著太子大婚的規格,一樣不少。」
聽完陳公公的匯報,興帝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按大興禮制,皇子成婚皆由內務府一手操辦,根據爵位等級,所備物件數量各有不同。
而且除了太子大婚,皇帝會親臨到場慶賀外,其餘皇子僅由其母一人出席。
但蕭燁的母后也已不在人世間。
……
東宮。
「二拜高堂。」
高堂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照往常,此刻王妃之父也當出面承旨,以表其教養王妃之功,而後攜王妃行三跪九叩之禮謝恩。
可是,雲柔的父親至今下落不明。
此儀式不免有些尷尬,兩人此刻有些許同病相憐。
「不如我們就朝著皇宮方向跪拜吧。」蕭燁想了想,為了讓儀式可以繼續進行下去,只能作此提議。
兩人只能轉身,朝著門外長興宮的方向行跪拜之禮。
「夫妻對拜!」
此一刻,兩人相對而拜,禮成!
蕭燁心裡暗念:「從今往後,不論貧窮或是富貴,健康或是疾病,我都將守護你,直至死亡。」
「北兗司空湛到!」
屋外的通傳聲,如秋葉飄落,驟然打破了這紅燭暖帳的歡愉。
「他來做什麼?」
雲柔不自覺地緊貼著蕭燁,心跳如擂鼓。
蕭燁撫慰她,「莫怕,此處乃東宮禁地,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放肆。」
怎麼又是他!
老子都沒給他發過請帖。
好好好,不請自來必是作妖。
我倒要看看今日又想翻出什麼浪花來。
蕭燁表面是安撫著雲柔,可心裡已經警惕了起來。
「哈哈,開平王大婚怎麼不請本將軍喝杯喜酒?」
司空湛假裝客氣的淺淺行了一禮,態度十分輕蔑。
看來那晚的經歷依舊令他心懷怨恨,耿耿於懷。
這黑眼圈,怕是好幾晚沒睡過安穩覺吧。
「喲,什麼風把吃屎大將軍吹來了?」
蕭燁沒有直面司空湛的話語,不給他發難的機會,反而是繼續提及他的封號,再一次引得哄堂大笑。
司空湛臉都綠了,憤怒道:「本將軍不請自來,為表歉意,特地備了好禮前來。」
我沒聽錯吧,有禮物?
只要是值錢的東西,我就好吃好喝地給你供著。
蕭燁強忍著好奇心。
只見司空湛一揮手,門外的隨從竟然抬上了一口精緻的朱漆棺材。
「北兗人好生無禮,這等大喜的日子竟然送口棺材。」
「這擺明是來鬧事的。」
「我倒要看看這開平王如何處理此事。」
賓客里一邊責罵司空湛無禮,一邊又等著看蕭燁的笑話。
有時候真不知這些大臣是哪邊的人。
「將軍這是何意呀?」
蕭燁本能地將雲柔護在身後。
以為這些邪祟之物衝撞了喜氣。
「開平王不認得此棺?裡面裝的可是你的老相好啊。」
司空湛說著,令手下打開了棺蓋。
首先一股奇特的香味飄散而開,像是某種特殊的香料。
再一看,棺中躺著一位美麗的女子。
她身穿紅裝,同樣是一身艷麗的鳳冠霞帔,正是應和了這大婚的喜慶。
只是從那毫無血色的臉上,大家才能確定,這是一具屍體。
「柳兒?」
蕭燁脫口而出。
「沒錯,她正是你的老相好,春香樓的頭牌柳兒。」
這下有意思了。
眾賓客見好戲開場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臉上的笑容可比剛才歡喜多了。
「你從何處尋得?難道北兗大將軍背地裡還幹些挖墳掘墓的勾當?」
說起柳兒,蕭燁便心生怒氣,不禁捏緊了拳頭。
「我碰巧撞見她的屍體被義莊那老漢賣給他人作冥婚之用,實在是不忍心啊,本想著找塊地方給埋了,一打聽是你的老相好,這不就給你送來了麼。」
蕭燁聽完司空湛的話,竟將手中的酒杯捏了個細碎。
這老傢伙!
拿了錢不辦事。
回頭非要好好教訓一下他不可。
而蕭燁此前經常出入煙花之地,這不是什麼秘密。
如今出現了一個所謂的老相好,大家自然是深信不疑。
而雲柔更是一臉黑,死死盯著蕭燁。
雖然雲柔對他沒感情,這場婚禮也不過奉了皇命,她不過走個形式。
但別人抬著一個風塵女子來辱她,她自然也是十分不悅。
還好蓋頭沒掀,蕭燁看不到她的臉。
可憐的柳兒,生前她怎麼活沒得選,死後卻也不得安寧。
「聽說你倆終日在春香樓內調情,此女又是得花柳而死,難道開平王你……」
司空湛一臉奸笑,這便是他此番的目的。
侮其名聲,毀其囍氣。
「簡直是有辱斯文。」
「堂堂皇子竟然如此下作。」
「難怪被廢除。」
大臣們交頭接耳,蕭燁此刻已是下不來台。
蕭燁終於忍無可忍,伸出了三指。
「司空大人說錯了三件事,」蕭燁眉頭緊皺,大吼道:「其一,本王與柳兒姑娘乃管鮑之交,平日裡蕭瑟和鳴,覺悟男女之情。」
蕭燁聲音鏗鏘有力,「其二,世人皆知柳兒姑娘只賣藝不賣身,守身如玉,這點春香樓的老鴇可以作證,何來髒病一說。」
「其三,柳兒姑娘死於墜崖,乃禍事牽連,刑部檔案皆有記載,此事的元兇遲早也會水落石出。」
蕭燁的語調里滿是威懾,每一個字都像是磨礪過的刀鋒,步步逼近中,讓人的壓迫感如同山嶽般沉重。
「你……」
「死者為大,不分貴賤,你們北兗難道不懂這個道理?」蕭燁瞥了一眼司空湛,又繼續說道:「今日司空將軍挽救了我朋友的遺體,我當重謝,如果是喝杯和氣的喜酒我自然歡迎,如果是來找事,那我告訴你這裡不是你們北兗大都,容不得你胡來!」
蕭燁這氣勢,震懾到了在場所有看笑話的人。
這還是那個廢太子能說出的話麼?
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司空湛氣勢全無,一時說不出話。
當然此時必然有人在背後指使,否則他一個初來乍到的外臣,怎麼會知道那麼多。
「司空將軍的這份大禮我收下了,今日就擺在這大殿之上誰也別挪!」
此話一出,眾人震驚。
大喜之日,擺口棺材實在太煞風景了吧。
大興極其在意風水氣運,這番操作令人不解。
見大家頗有微詞,蕭燁只能解釋道:「大家莫驚,史書有載,本朝開國時,上將軍李炎嫁女,亦是送了口棺材給其女婿,取升官發財之意,此後其婿平步青雲,官至內閣平章事,此後朝中官員大為效仿。」
蕭燁停頓了一下,合上了棺蓋,並摸了摸棺上的浮雕。
「多謝將軍以我朝舊習慶賀,大家還不沾沾這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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