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中的水滴滴落在金盆之中，大殿之內有一瞬的寂靜。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問的這樣簡單，就好似問起吃飯睡覺那般簡單。
武將之中已有人捏緊了拳頭。
皇帝自楚戎進入大殿便並未讓他坐下，反倒殘腿的他行完了大禮。
眾人皆以為他跪倒了便起不來了，卻只見楚戎仍強撐著單腿戰力，他面上看不出半點不悅的神色。
「一條腿，換邊境十年太平足以。」楚戎聲音平淡如常。
底下文武百官對此皆是讚嘆，楚王為國捐軀齊心可表。
皇帝神色有一瞬冷滯，片刻又恢復了身側，勾唇問：「聽聞，楚將軍得了一威力強大的火藥配方？」
他此話一處，殿中百官面面相覷。
「狄人是馬背上的狼，若是有威力強大的火藥便不愁他們再犯了。」
「楚將軍真是大康的福星啊。」
「正是啊。」
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皇帝面上並不能看出不悅，袖子下的拳頭卻握緊了：「楚將軍是也不是？」
「確有此事，我卻有高人所制的火炮，可惜在北境時已經用完了。」楚戎沉聲道，秘方一事決不能說出去，否則必然要受皇帝猜忌。
皇帝聞言微眯了下眼睛，將信將疑，他往椅背上靠去勾唇：「用完了確實可惜，不知那位高人在何處？」
聞言楚戎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已尋不到蹤跡。」
「啊，真是可惜。」皇帝低笑，又問，「聽聞表兄娶親了，不知是哪家千金？怎麼不帶來讓朕為你賜婚？」
此話一出全場具靜。
楚戎沉默良久，再開口只說：「微臣，多年前卻有位小妾，生三子。可惜身份卑賤，又英年早逝是以並未昭告天下，至今未有正妻。」
大殿之上寧王也在。
寧王木生聞言抬眸看了楚戎的背影一眼，抓著笏板的手緊了幾分，他雖不知姜宜對他的用心多深，可也看得見她對他那三個孩子有多好。
那三個孩子喚她娘親，武將之中誰人不知姜宜王妃的身份，他竟說否就否了。
木生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就見左側隊列之中武將堆里走出了個男人。
他笏板舉過眉心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此言不對，我家夫人一月前才與王妃相見，且將軍尋找王妃一事沸沸揚揚，將軍怎會沒有娶妻？」
大殿之中又靜了下來。
寶座上，皇帝饒有興致似笑非笑。
楚戎沉吟了片刻，忽地笑了出來：「一個村婦而已怎配做我的王妃。」
聞言校尉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會站出來說話也是因為夫人綺綠被王妃診治出有孕他感恩在心，如今見此情形只為她不值。
朝堂之上當下發生什麼姜宜自然是無從得知。
楚子珉並未跟著進宮，自始至終陪在姜宜左右。
姜宜把傘朝他那邊傾斜過去：「你爹真勇，斷成這樣我也救不了。」
「阿娘，」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宮門打開，沉重的門扉發出嘎吱聲，不多時有幾位著官府的大人從內里出來又進了門口停的轎子。
「下朝了？」
遠處傳來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不多是幾輛馬車出現在她的馬車後面。
下來的女子一身著一件藕荷色上衣綠色下裙的裙襦，無意瞥見了她便立刻迎了過來：「王妃也在，是來接楚王的吧。」
來者正是綺綠，一月過去她的肚子稍稍有些顯懷了，像抱著個小枕頭。
不多時又有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大多是武將小官的家眷前來迎接出征的丈夫。
不多時來人便將御街賭得水泄不通。
「出來了。」有人說道。
眾人將目光聚於宮門前，就見楚戎從宮門裡被太監緩緩推了出來。
金樓一見狀連忙去迎，他抱劍像太監道謝，二人一起朝姜宜這邊走來。
不少軍士打扮的人與家人相擁，喜極而泣。
綺綠也朝前跑了幾步，被校尉接住嗔怪她跑得太快了，隨後校尉抬眸看了眼姜宜。
她捏緊手上紙傘的傘柄，心中有些忐忑，一會兒該說什麼？腿怎麼樣？還是要吃些什麼？或者問他要不要去鋪子逛逛。
姜宜雙眸注視著楚戎，嘴角不經意上揚著，連她自己都沒注意自己在笑什麼。
朝前迎過去時，只是微微張了張嘴，楚戎從她身側無聲地過去了。
金樓一本想停下，是他抓住了輪子奮力朝前走去。
姜宜有一瞬發愣，微微皺著眉。
回過頭，楚戎吩咐人將自己扶上了馬車，卻自始至終從未知會她。
楚子珉眼眶微微泛紅，他本想走向姜宜，卻被馬車裡一聲嚴厲的斥責止住了嘴：「記住的身份，你是楚王府的大世。不是村婦的兒子。」
御街上無數目光投來。馬車在細雨中緩緩行進，隨後逐漸加快了速度。
「王...姜娘子，我們送你回去吧。」綺綠欲言又止道，她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姜宜卻回眸沖她一笑：「不必了，御街距離將宜百貨不遠。」
盛京的細雨是冷的，風也大，她回到鋪子時已經濕透了。並未像外人想的那樣崩潰大哭或是發脾氣。
姜宜只是靜靜地在鋪子門前的藤椅上坐下，這裡平時是秦遠香的地方。
望著瓦片房檐上滴下的雨水，姜宜表情平靜，她呼出了一口氣，似是有些哽咽又好似什麼也沒有。
秦遠香靠在牆邊看著她，從御街到這裡確實不遠，消息傳得很快，估計不久就會傳出她成了棄婦的消息。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然你嫁給我。」秦遠香說。雖是玩笑話，卻說得真誠。
姜宜看著他那張渾圓的臉噗得笑了出來：「算了吧。」
「我哪兒不好了。」他在她身旁坐下用肩頭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許是為了和楚戎賭氣，連著三四日楚子晴和楚子凌的住在店裡不回去。
揚言說：「我們以後就只是阿娘的孩子，阿兄要做世子就讓他做吧。」
楚子珉也來幾次，兩個小的說什麼都不讓他進門，他也只能悻悻離開。
京城裡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秦遠香怕擾了她的心神乾脆把她和四個孩子綁到了京郊。
正好，空間裡的作物都長成了，是該找塊地種下去了。
索性買個莊園，種菜、種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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