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這些陳述，全身發麻。

  蘇夢瑤卻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許是這種變態的案子見得多了，便也見怪不怪。

  「具體情節，你是怎麼知道的？」蘇夢瑤表情冰冷。

  老太太慌忙抬頭：「我沒看見，這些事，都是我姐告訴我的。」

  「你姐？」蘇夢瑤問道。

  老太太用力點頭：「我姐，我親姐，就是黃毛他媽。」

  我緊咬著牙，想起之前見到的宋玳，那麼一個清純可愛的小姑娘，就這麼被糟蹋了。

  「她還跟你說過什麼細節？」我不自覺地問道。

  雖然這些事聽上去很可怕，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細節。

  老太太的身體顫抖著：「她還說，讓我幫她隱瞞，她說，不管兒子幹了什麼，作為母親，只能選擇保護他。」

  聽了這話，我冷笑出聲。

  他的兒子殺了人，而且是虐殺，都要被保護的話。

  那宋玳呢？十六歲的少女，就是因為輕信了愛情，就死得理所應當？

  這個世界的殘忍，永遠比我們所以為的更可怕。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宋玳被埋的時候，已經死了？」蘇夢瑤繼續問道。

  老太太一愣，半張著嘴，想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

  蘇夢瑤問得不錯。

  當時見到宋玳的時候，她親口告訴我，當時她是看著黃毛埋了自己的。

  我仔細地盯著老太太的表情。

  「你不知道？」蘇夢瑤繼續逼問。

  終於老太太用祈求的眼神望著我。

  我站起身，已經恨得牙痒痒：「看著我幹什麼？」

  「我......」老太太顫顫巍巍，「我不確定，但是當時，我確實在現場。」

  這件事，確實是我們之前不知道的。

  我看了蘇夢瑤一眼，得到肯定答覆後，走到老太太的面前。

  「你為什麼會在現場？你當時沒有勸阻的話，也是共犯！」我語氣憤怒。

  老太太紅著眼睛：「我沒有辦法，韓警官，我答應那個男人，

  只要我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的話，他說，他就不會殺我......

  求你......饒了我.....我不想死.......」

  我用力握住桌角，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不是如果那個惡鬼沒有纏上你的話，你還準備獨善其身？」

  老太太哭了，聲嘶力竭。

  「韓大方。」

  我回頭，看到蘇夢瑤示意我不要打岔的神色。

  我仰頭喘息，調整情緒：「好，我儘量，但是，活罪，要等檢察院和法院的裁決。」

  老太太一聽，當即跪倒在我的面前，重重地磕頭：

  「謝謝，謝謝你韓警官，我寧願進監獄，也不想像我姐和我侄兒那樣死掉，我不想......」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們只想保全自己，卻從來不想受害人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人心......有時候比惡鬼更可怕。

  老太太說，因為金毛豆豆的死，她當晚去找她姐的時候，看到已經被裝進透明塑封袋裡的宋玳。

  再後來，為了讓她不將這件事傳出去，所以她才被強迫跟著一起去埋屍體。

  當時她站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

  這些天以來，她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天晚上都覺得宋玳回來找她。

  甚至有一天晚上，她還夢到宋玳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償命。

  她哭訴，自己並沒有動手，何錯之有。

  聽到這裡，我直接摔門離開。

  有些人，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錯。

  自私，便是人的本性。

  案子很快了結，金毛豆豆的主人被關進監獄。

  但我心裡卻好幾天都緩不過神來。

  以前我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刑事案件，所以從來都不知道，人的心竟然能狠毒到這種程度。

  到了周日。

  我本想和沈晚晚一起去參加宋玳的葬禮。

  但宋玳卻說，活著的人祭奠死人，不過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告別。

  對那些鬼魂來說，只要已經進入輪迴，就不會有任何感覺。

  葬禮，不過是活人自我感動的行為，她不感興趣。

  雖然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但我還是想去，最後一次送別宋玳。

  就算是我這個活人的自我感動好了。

  那天的葬禮沒有太多人來。

  宋玳的母親已經滿頭白髮，我知道，她應該已經知道了女兒的遭遇。

  她整個人消瘦得幾乎成了紙片人。

  但是在看到我來的時候，她還是笑了。

  那笑容，卻是我見過最美的笑容。

  她原本想要跟我握手，但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我小聲在她耳邊說道：「宋玳讓我代替她跟您說一聲，對不起，媽媽，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她還想做您的女兒。」

  我聽見宋玳的母親在我的耳邊哭了。

  她努力壓著聲音，我當做自己沒有聽到。

  只是代替宋玳將她更緊地抱住。

  其實，那天從公安局抱宋玳回來的時候。

  蘇夢瑤在開車，宋玳躺在我的腿上昏迷。

  連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昏迷中，她一直在說著那些抱歉的話。

  說著對母親的愧疚。

  她說，如果當初不那麼任性，不聽信了黃毛的話，就不會跟著他離家出走。

  她說，她想念自己的母親.......

  從葬禮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因為殯儀館在城郊很遠的地方，我沒有車，只能騎著公共自行車出來。

  夜風冷冷地灌進我的脖子。

  我縮著頭，沉浸在宋玳的死亡中。

  只希望，如果真的有下輩子的話，她能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

  沒有黃毛，沒有變態，能夠好好地長大成人。

  她應該成為一個優秀的女孩，卻被垃圾踐踏.......

  我洗了洗鼻子，偏頭，餘光看到自己的身後，飄出一縷長發。

  瞬間，我的身體僵住。

  慢慢地，我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緊緊地抱住。

  我猛地停下自行車，低頭，便看到之前見過的那雙染著紅色指甲，滿是烏青的手。

  我看著前方的夜色。

  兩邊是公墓，沒有人經過。

  風吹著兩邊的樹木沙沙作響。

  我半張著嘴，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的樣子。

  下一秒，我就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嬌笑。

  冰冷的氣息刺穿我的耳膜：「韓大方，你人真好，我喜歡你。」

  誰他媽想讓鬼喜歡？

  我將手裡的公用自行車推倒在地上，突然轉身，掏出懷裡的金剛杵指著對面的人。

  這時候，我才看清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個女青年，看上去大概三十餘歲，身上的衣服破敗不堪。

  但是從她的衣服卻能看得出，她曾經應該是一個有錢人。

  她的腳上，還穿著一雙紅色高跟鞋，十分扎眼。

  「你為什麼跟著我？」我雙手緊緊地握著金剛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