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嬤嬤踏進院子的瞬間，後院的婢女早就聽到了風聲，迅速的在院子裡站成一排。

  垂著頭儘量隱藏於眾人之中，這是都怕當那個出頭鳥，被朱嬤嬤當成典型特殊對待。

  可玉盞看著噤若寒蟬的眾人，心中卻是一陣鄙夷，果真都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用得著怕成這樣嗎？

  「六小姐，快點，朱嬤嬤已經到了，」玉盞特意提高了聲音，就是要讓朱嬤嬤聽到，好讓朱嬤嬤覺得雲漪對朱嬤嬤不敬重。

  豈料這話音剛落，玉盞就被朱嬤嬤身後的婆子，壓著帶到了婢女們前面。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玉盞有些氣急敗壞，明明她都已經朝這邊走過來了，這些人不去管還在屋子裡沒有出來的雲漪，抓她幹什麼。

  玉盞越是掙扎，那些婆子們壓著她的手便越緊，又正好捏在身上的傷處，玉盞疼得齜牙咧嘴。

  「你是誰？」朱嬤嬤開口問道，略顯蒼老的聲音，不怒自威。

  帶著從皇城裡浸淫出來的威壓。

  「奴婢玉盞，是被雲府送進來的，」玉盞被婆子們放開，微微屈膝，行了一個自認為標準的半福禮。

  聽到這話，朱嬤嬤瞬間明白了她的身份，和她口中的六小姐。

  「給我掌嘴十下，」朱嬤嬤什麼都沒有再問，直接吩咐道。

  玉盞呆愣在原地，前兩天，才受了二十下掌嘴，這今日再受十下，估計她就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為什麼？」玉盞不服氣的問道。

  「為什麼？好，既然是來教你們規矩的，我就肯定讓你們知道原委，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哪裡應該受到懲罰。」

  朱嬤嬤緩緩開口，篤定的說道。

  「你口中的六小姐，應該就是雲娘子，你既是雲府的人，叫一聲六小姐，本也沒有錯，可既然叫了六小姐，那你就應該要拿她當成主子。」

  「若你不想拿她當主子，大可以按照顧府的規矩，叫她一聲雲娘子，或者雲姑娘。」

  「可是你既叫了她六小姐，卻又那般語氣同她說話，既沒有把她當成主子，也沒有把自己當成顧府里的人，當真是錯得一塌糊塗。」

  朱嬤嬤並不著急，緩緩說完這一切，才又問道：「你可懂了？」

  玉盞呆愣在原地，她當然知道，她這樣子叫雲漪，無非是想羞辱雲漪一番，卻沒想到，直接被朱嬤嬤抓住了錯處。

  如今看來，她只怕是逃不過了。

  玉盞卻還是狡辯道：「雲娘子不過是雲府的庶女，在雲府里也不是什么正經主子。」

  「呵，」朱嬤嬤冷笑一聲，布滿皺紋的丹鳳眼，一一掃過站成一排的婢女道：「你們都是這樣想的？」

  婢女面面相覷，並不敢吱聲，連一向潑辣的梧桐，此時也低著頭，一副虛心聽教的模樣。

  「看來是沒有人敢這樣想，」朱嬤嬤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竟然有人敢把主子分成正經不正經的。」

  「牢記自己的身份，不可逾矩，這便是我交給你們的第一個規矩。」

  朱嬤嬤的聲音在院子裡盤旋，像是一記重錘敲在這些婢女的心口，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規矩森嚴。

  聽見朱嬤嬤的話，婆子們不再遲疑，乾淨利索地對玉盞掌嘴。

  「啪啪啪」的聲音，一下接一下，讓後院的婢女們瞬間感受到了威壓。

  雲漪這是帶著春花秋月出來，站在了隊伍的末尾，朱嬤嬤抬了抬眼皮，沒有管。

  玉盞被打完巴掌，卻沒有被允許回屋，而是和這些婢女們站在了一起。

  午時幹過，太陽火辣辣地照在眾人身上，有了剛剛玉盞的前車之鑑，眾人此時不敢有一絲埋怨。

  朱嬤嬤緩步從眾人面前走過，銳利的目光把每一個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開口道：「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身份，又或者做過些什麼，現在既然顧大人托我來管理後院，便容許我老婆子托大，將你們教好。」

  「是，」眾人齊齊行禮，應了下來。

  接下來，朱嬤嬤倒是也沒有再刻意針對某個人，而是一視同仁要她們言談舉止，皆符合一個下人最基本的禮數。

  雲漪沒有任何反對，也跟著眾婢女們一一完成，以前在雲府收到的，可比現在朱嬤嬤要求的還要嚴格。

  因此雲漪坐下來，倒是也不費什麼事。

  一天結束，雲漪轉身要回自己的房間，卻被朱嬤嬤叫住。

  「雲娘子，留步，」朱嬤嬤喊道。

  雲漪轉身，福了一禮，「朱嬤嬤有事？」

  「這後院裡，都是些婢女，只住著你這一位半是主子的人，可否覺得委屈？」朱嬤嬤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姑娘。

  只見她皮膚白皙，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含水的杏眸低垂著，簡單地盤著髮髻，卻絲毫不影響她弱柳扶風般的氣質，並且舉止有度。

  這樣一個可人兒，放在婢女中，自然是出眾，就算是放在一眾大家閨秀里，也不會有絲毫的突兀。

  這個顧斐眼光倒是不錯，看上的人倒是個上的了台面的。

  「不會，」雲漪答道，她本就是接著顧斐的庇護，才有了一線生機，又如何會在意自身的處境。

  況且，這朱嬤嬤怕不是誤會了什麼，只有她一個？餘音呢，餘音也是伺候過顧斐的人。

  不過人家好歹是個一等丫鬟，倒是比她這個沒名沒分的強一點，但她又能怎麼樣？

  朱嬤嬤能聽出，雲漪這話里確實帶著幾分真誠，卻還是稍稍安慰道：「雲娘子且耐心等待，是明珠，終究會有發光的那一天，顧大人會看到你的好的。」、

  沒想到剛剛十分嚴厲的朱嬤嬤，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是在安慰自己嗎？

  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從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身上感受到善意。

  「謝朱嬤嬤，我會放寬心，是我的終究會來，不是我的，命里也無需過多強求，」雲漪的心裡有一絲絲感激。

  「嗯，回吧，這幾日我都會在這裡，找我比找顧斐更方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