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進了包子鋪,坐到她對面。
有些意外,她竟然敢光明正大的與她在這裡見面。
簡詩樂還跟從前一樣,裡面穿著綉著祥雲圖的長裙,外面套馬甲小短裳,背著布袋子,兩條長辮垂在胸前。
大概是經歷了大變,原先妖媚勾魂的氣質不在,整個人有些悶悶的。
「我點了三屜餡料不同的包子,你隨意。」簡詩樂率先開口。
蘇七正好還沒吃早飯,她不客氣的挑了一個,「看樣子,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簡詩樂看了她一眼,「我費盡心思才見了爺爺一面,在我的追問之下,他終於還是肯說了。」
後面的幾個字,她咬得很重,能聽得出來,她的情緒很不好。
蘇七默了默,「當年神秘人能找到你父母,其實是你爺爺與神秘人說的?因為你爺爺知道,你父母是唯一能信得過的開鎖人?」
她之所以這樣猜,是因為聽簡詩樂說過,她爹娘與爺爺關係似乎不大好,自她記事起,他們就是分隔兩地住的。
簡詩樂咬住唇,攥緊的拳頭微微發顫。
好半晌,她才從牙縫裡艱難的擠出一個字,「是。」
這個字眼,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雙眸驀地泛紅,有淚花在裡面閃爍。
她見到爺爺的時候,原本爺爺什麼都不肯說,直到她說出蘇七推測的那些案情,爺爺見瞞不過了,才鬆口承認一切。
她也終於知道,爺爺為什麼寧願家破人亡,也要助背後那人得到想要的東西。
因為那是先帝,一國之主!
能替他賣命,是他們簡家修來的福份。
她沒與爺爺說過,神秘人在近期活動過。
所以,在爺爺透露出那人的身份后,她便很快反應過來,猜到了那人極有可能是假死。
「我想要與你說一個——秘密!」
蘇七抿了下唇,「你想跟我說神秘人的身份?是宮中那位?」
簡詩樂眼裡浮起詫異,「你知道了?」
蘇七點點頭,「剛知道不久,所以端了他好處勢力,另外,他已經逃離京城了,你近期可見過殺心?他有沒有與殺心在一起?」
簡詩樂抬手狠狠的一敲桌面,「我見完爺爺后便想法子入了城,殺心一直未來見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是不是與那人在一起。」
蘇七咬了一口包子,「既然我們要做的事,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我們是不是可以互相信任,結成同盟了?」
簡詩樂迎上蘇七的視線,「是我糊塗,一直被蒙在鼓裡,替殺父弒母的仇人做事。」
雖然殺心與她父母的死無關,但殺心現在也算是先帝的人,兩人狼狽為奸,同樣可恨。
當初殺心蠱惑她的話,編織給她的世界,以及許給她的諾,在她看來,就像是一個美好的彩色泡沫,破了之後,只剩千瘡百孔。
蘇七有一句話說得對,殺戮換不來她希望看到的未來。
來找她之前,她也很認真的想過,今後該怎麼走。
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替爹娘報仇,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
「以後,我是你的人,你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只要能將殺心與先帝抓住。」
蘇七笑了笑,「不,你不是我的人,不管什麼時候,你都別忘了,你永遠都是你自己的。」
簡詩樂聞言,神情微滯。
這是第一次有人與她說這樣的話。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與看法,你做任何事,可以不用管顧別人,你只需要遵循自己的內心。」蘇七又解釋了一遍。
簡詩樂似懂非懂,「謝謝你,蘇姐姐。」
這一聲『蘇姐姐』,比任何時候都要真誠。
蘇七看著她強裝堅強的樣子,不禁有點心疼她。
她自幼遭遇大難,父母雙亡,在爺爺的照料下長大,又受殺心蠱惑,影響了三觀。
好在,她在犯下更大錯誤前,及時醒悟了過來,這對她而言,也算是一種幸運了。
「殺心與先帝的勢力,該瓦解的,我都已經瓦解了,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便是將他們繩之以法,而找出他們的下落一事,是重中之重。」
簡詩樂瞭然,「我回去后,會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旦有他們的落腳地消息,我會馬上想辦法告訴你。」
蘇七抓住她的手,「殺心與先帝的做事手段與心性,在多疑這方面上是一樣的,雖然他們的下落消息很重要,但你切記不可涉險,另外,我還需要知道,你與重陽先生,給他們制了幾張面具,每一張面具是什麼樣的。」
簡詩樂仔細的回想起來,「我給殺心一共制過四張面具,其中一張是他的臉,用於給替身的,另外還有三張,你們應當掌握了其中一張,其餘兩張我回去後會畫出來,找人送到明鏡司去,至於先帝的,我追問過爺爺,可他不願意與我透露,我那日去尋他時,從他的工具箱里發現了制人皮面具必需要用到的軟膠,這東西極不易得,只有做能亂真的人皮面具時,才能用上,依照軟膠少了的刻度來看,他至少制了五張人皮面具。」
蘇七眯了眯眼,「當初在宮裡病死的『先帝』,應該是戴了人皮面具的。」
當時前院判被人威脅,利用藥性相衝這點,每日在葯里加入不一樣的藥材,是想讓假先帝看起來的確像是病入膏肓而死。
前院判只以為是有人要害先帝,卻不知道,要害『先帝』的,其實就是先帝自己。
除了假先帝的人皮面具之外,她另外還知道先帝的兩張人皮面具,如此,先帝與殺心一樣,都還有兩張無人知曉的面孔。
簡詩樂站起身,「我會想辦法再見爺爺,一定要讓他說出他制過的人皮面具。」
蘇七跟著起身,攔了一下,「我擔心這樣會打草驚蛇,你爺爺被殺心困了這麼多年,都未曾改變追隨先帝的心思,你若是一直追問下去,他極有可能像多年前一樣,將你的變化與殺心或者先帝說,別忘了,他們現在是同盟,你爺爺在某種意義上,也會聽殺心的。」
「那……」
「他會現身的。」蘇七沒與她細說,「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簡詩樂長吐了一口濁氣,「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蘇七目送她離開,而後繼續坐下吃包子。
簡詩樂遠離包子鋪后,剛想回落腳處,一道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