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臨風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一個關竅，他娶了紀雲棠的確不能再在朝中任要職，就如同當年的駙馬爺一樣。

  連中三元驚艷絕倫的狀元郎，到最後也只能做一個翰林蹉跎一身才華。

  可是裴鶴清身後沒有一個滿門榮耀的淮安侯府，更沒有一個宮裡當貴妃且育有成年皇子的姐妹。

  把紀雲棠嫁給他，用來掐斷衛臨風的軍中之路，長公主這步棋未免犧牲太大了。

  衛臨風斂下目光，揉著頭佯裝喝醉的樣子：「母親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困了回去休息了。」

  衛母平靜的吩咐著玲瓏：「玲瓏扶世子爺回去吧。」

  玲瓏低低應了一聲，起身眼光有些怯懦的看著衛臨風。

  衛臨風不耐煩的搖搖晃晃起身，玲瓏見衛臨風沒說什麼也連忙跟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衛臨風，眼底全是濃沉的目光。

  他的母親只是個後宅婦人，平日裡性格淡漠從未聽說和什麼權貴來往過密，連和宮裡那位貴妃也只是禮數往來，他的父親更是只知道練兵打仗。

  如今為何偏偏對他和紀雲棠之事如此上心，他雖是武夫想東西沒那麼多彎彎繞，卻也知道拿捏住了紀雲棠就是拿捏住了長公主。

  衛臨風站在主廂房門口，屋內只有微弱燈光，又想起來母親剛才的話。

  一扭頭看著玲瓏：「帶路。」

  「啊？」玲瓏一時沒反應過來。

  夏蟬聽到世子爺在門外的聲音，手心裡都攥出來汗水了。

  她家小殿下和春鳶出去接世子爺，這會世子爺都回來了，怎麼她家小殿下還沒回來呢。

  還沒等夏蟬想好對策，門外的衛臨風又走了。

  她偷摸開了一條縫，看見世子爺往西廂房去了，剛松下一口氣怒火蹭就起來了，那西廂房裡住的不是那個玲瓏嗎？

  紀雲棠回來的時候，夏蟬眼神憤憤不平的轉來轉去，春鳶一邊伺候紀雲棠更衣，一邊眼神詢問她。

  夏蟬繃緊了嘴，一臉大秘密不能說的表情。

  「你們兩個擠眉弄眼做什麼？」

  紀雲棠歪著腦袋看夏蟬笑著問：「怎麼這神情活像一隻偷腥的貓。」

  夏蟬咬咬唇，跺著腳說：「殿下，那個衛臨風，他今晚歇在西廂房裡了。」

  紀雲棠愣了一下，她和衛臨風那夜之後又趕上她病了。

  衛臨風這些日子也在辦理九龍衛入職流程，除了白日過來看過她兩次，其他時間都是歇在了書房。

  可是堂堂世子爺一直睡在書房也說不過去，紀雲棠這兩日便想著讓春鳶去請衛臨風回來主廂房住。

  生米煮成熟飯，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隔閡，日子也只能這樣好好過。

  她喜歡衛臨風，在嫁給他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也願意為他收斂脾性去做一個賢妻良母。

  只是她沒想到，現實打臉會來的這麼快。

  紀雲棠緩慢的眨了兩下眼睛，像是有什麼東西倒灌回心臟，帶來透徹四骨的寒意。

  「嗯，我知道了，熄燈吧我累了。」

  夏蟬還想說什麼，春鳶一把拉住夏蟬搖搖頭。

  兩個丫鬟熄了燈光，積雪庭很快歸於一片平靜。

  抱香閣。

  丫鬟伺候著衛母梳洗歇息，衛母看著鏡中自己已經明顯蒼老的神情。

  「一晃眼風兒都這麼大了，就會感覺自己格外老的快了。」

  丫鬟眉開眼笑道：「夫人風韻猶存呢，世子爺自也是隨了老爺年輕時候，人中龍鳳呢。」

  原是一句挑不出來錯的好話，誰知道衛母一聽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人中龍鳳？眼皮子淺薄的東西。」

  丫鬟不知道哪裡說錯了，慌忙跪在地上。

  林嬤嬤在一旁忙上前，接過丫鬟未做完的活，眼神凌厲的看著丫鬟：「自己掌嘴，不准出聲。」

  丫鬟只得將帕子咬在嘴裡，左右開弓一下不敢偷懶的打了起來。

  一直打了五六十多下，一張臉已經打的血痕遍布腫如發麵，連嘴裡咬著的帕子都被血水浸濕了。

  衛母才神色淡淡的像是不耐煩一樣：「出去。」

  屋內很快再次歸於平靜，衛母的神情陰冷卻帶著一絲神傷黯然。

  林嬤嬤上前寬慰說道：「小姐，這麼多年了，人要往前看。」

  這個稱呼更像是勾起了某些回憶，衛母掐著掌心，一道淺淺的淚痕爬過臉龐：「清荷，你知道我多恨嗎？」

  「小姐，奴婢知道，奴婢什麼都知道。」林嬤嬤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心疼，她拿來帕子遞給衛母。

  「那個丫鬟奴婢已經打發她去干雜活了，以後不會在您面前胡亂說話了。」

  衛母死死絞著帕子：「人中龍鳳？她見過真正的人中龍鳳嗎？只有他才配上這四個字。」

  「他原本可以入閣拜相，實現心中的宏圖大業，一身經天緯地的本領，全讓那個女人毀了！」

  衛母的神情是外人從未見過的狠戾。

  「當年若他娶的是我今日一定夙願得償，明明是我和他相識在先，又是兩心相知的情誼。偏偏那個女人仗著自己的身份，就這麼生生的奪走了我的裴郎。」

  「而我也被父親母親像是貨物一樣的，打包嫁給了一個武夫，日日面對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卻還要為他操持中饋生兒育女。」

  「我連怨都不能露出來一分。」

  這麼多年了，除了剛開始那會，林嬤嬤已經很少再見到衛母這樣子。

  或許是今日衛臨風的話，也或許是紀雲棠那張肖像其母的臉，刺激到了衛母。

  「小姐您和裴少爺早就已經不可能了，奴婢請您為自己著想也放下吧。」

  這些年衛母是如何掙扎過來，林嬤嬤都是看在眼裡的，她是自小跟著衛母就貼身伺候的丫鬟，兩人之間已遠非普通的主僕關係。

  她有些心疼的說道：「侯爺雖然不通風情，但這麼多年來奴婢看在眼裡，侯爺對小姐是真心實意的愛護。」

  衛母一聽這話，淚如雨下心痛的宛如生剜：「他怎麼比得了裴郎，他怎麼能和裴郎相提並論。」

  「事已至此，就算您不顧念侯爺，也要念著點世子爺，那畢竟是您的親骨肉。」

  衛母眼神突然看向林嬤嬤：「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他嗎？」

  那樣充滿了狠戾仇恨的眼神，讓林嬤嬤有些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