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春鳶略微無情的開口：「殿下自小怕苦，這藥都是偷工減料的喝，往往五六碗才能喝夠一份的量。」

  紀雲棠看不到衛臨風的臉，但是也能感覺抱著自己的人氣息明顯沉了下去。

  衛臨風端過藥放在紀雲棠的唇邊，以不容拒絕的姿態說道：「喝，少一口多喝一碗。」

  濃烈的藥氣撲面而來，熏得紀雲棠差點哭出來，她別過臉有些委屈的說：「苦。」

  衛臨風冷眼嘲諷道：「郡主年方幾何？垂髫稚子嗎？喝藥還怕苦？」

  紀雲棠第一口藥用力咽了下去，苦的她一個哆嗦眼淚啪嗒就下來了。

  衛臨風沒有憐香惜玉的心腸，硬生生將一碗苦藥，讓紀雲棠掛著眼淚，一滴不漏的喝完了。

  喝完了藥衛臨風的耐心似乎也用盡了，起身離開：「喝了藥就好好休息，沒事不要出去惹麻煩。你是什麼金貴物，自己心裡沒數嗎？」

  紀雲棠的睫毛掛著淚水，濕漉漉的垂著：「嗯，今日謝謝你送我回來。」

  衛臨風冷笑著說：「這聲謝謝不敢當，你要是真的在我淮安候府出了什麼事，只怕明日長公主就要拆了我這破廟。」

  紀雲棠隨口玩笑說道：「既然這麼怕，當初你為什麼還要求娶我。」

  衛臨風反問道：「那郡主為什麼要答應？我想，這世上也沒人敢逼著郡主嫁人吧。」

  紀雲棠一愣。

  是啊，這世上誰敢逼著雲華郡主嫁人。

  既然不是被逼，那就只能是心甘情願。

  衛臨風的反問像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了紀雲棠的臉上，她小心翼翼放在心底視若珍寶的東西，被人像是笑話一樣隨意譏諷。

  紀雲棠突然低低的咳嗽了幾聲，有幾分虛弱的呢喃著：「原來是這樣。」

  她一直以為衛臨風和別人是不一樣的，衛臨風的確是和別人不一樣，因為他們之間夾雜著五年的怨恨，否則如今也不會這麼對待她。

  昨晚如果不是衛臨風喝醉了，恐怕根本不會碰她。

  衛臨風饒有興致的看著紀雲棠：「原來是什麼？郡主該不會是以為這盛京每一個想要娶你的人，都是因為喜歡你吧？」

  紀雲棠原本煞白的小臉聽見這句話，搖搖欲墜的像是立馬就要碎了。

  衛臨風上前捏著紀雲棠的下巴，有些逼迫和威脅的意味：「不過現在你也不用擔心了，反正我都已經娶了你，那些還想對你圖謀不軌的人，也不能再做什麼了。」

  紀雲棠指甲緊緊掐著掌心，放佛舌尖都在泛著痛，臉上是強忍的鎮定：「如此，我還要多謝世子爺了。」

  衛臨風負手走到門口，像是一刻也不想和紀雲棠多待：「不敢，如今你我已經木已成舟，我只盼家宅安寧，郡主別給淮安侯府惹上什麼大麻煩即可。」

  紀雲棠冷著聲回嗆：「世子爺放心，我若真惹了什麼麻煩，就是賠上公主府也絕對不讓侯府出半分力。」

  回答紀雲棠的是衛臨風摔門而去的背影。

  星子點點，夜風微寒。

  衛臨風出了積雪庭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他知道今日之事並非是紀雲棠的錯。

  紀雲棠雖然身份貴重，除了性格清冷孤傲一些，卻並不是個無理取鬧之人。

  但是他不想低下頭去哄紀雲棠，他記得自己昨夜的失控，記得自己一遍遍逼問紀雲棠，他討厭那種感覺。

  他就是不想，對這樁摻雜著權力傾軋的婚事低頭。

  從邊疆回來那一夜父親問他是否有意娶雲華郡主，他拒絕的斬釘截鐵被罰跪祠堂。

  母親捻著手絹擦著淚在他面前說：「若不是當下情況不容樂觀，又怎麼會逼你去娶一個你不喜歡的。」

  「娘，既然知道我不喜歡，為什麼要逼我豈不是害人害己？」

  聞聽此言，衛母唉聲嘆氣道：「你可知你父親為何要將你調回盛京？難道就為了攀那金枝玉葉嗎？」

  衛臨風聽著母親的話，有些疑惑的問道：「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母親垂著幾分哀切的神色：「如今的形勢那位和七皇子已勢同水火，你又和七皇子私交甚深。」

  皇帝膝下七子，嫡子為太子，三子四子都是胸無大志早早去了封地，六子有心脈之症一直溫養在寺廟，老九老十一尚是稚子。

  唯有七皇子這些年有奮起之勢，雖依舊是兄友弟恭的模樣，但是其鋒芒已隱隱直逼太子。

  衛臨風神色一怔：「我與七殿下，只有君子之交。」

  母親的眼神幾乎將他灼傷：「你與七殿下坦蕩，東宮那位會信嗎？長公主府會信嗎？淮安侯府手握邊疆軍權，禍兮旦福不過是頃刻之間。」

  「更何況長公主膝下無子，又手握三十萬青州軍。不管是為自保還是將來計，這其中的利害你可明白？」

  在衛臨風印象里母親不管人前人後，都是循規蹈矩的淑門典範，極少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樣子。

  他悶聲的回道：「這與她一個小姑娘何干？怎麼能搭進去一個無辜姑娘的一生？」

  「你若不與她成親，我們衛家必會被猜忌是否和七皇子有首尾，今日這一步也不過是以退為進。」

  母親有些枯瘦的手指握著衛臨風的手：「母親已老，你要母親一日一日的擔驚受怕嗎？」

  「娘知道你志在沙場以身報國，神策軍直屬中樞，九龍衛有守護京畿之責，留在盛京便不能施展抱負了嗎？」衛母眼中殷切的眼神幾乎實質化。

  衛臨風看著母親鬢邊的白髮，又想起來父親已顯蒼老的模樣，心頭竟不知飄過什麼滋味。

  低低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們這些世家出身的孩子，所擁有的一切，不過都是權勢博弈的籌碼。

  夜深露重的時候衛臨風才回來，將一盒點心隨手扔進春鳶懷裡：「路上隨便買的不想吃了，你看著處置吧。」

  春鳶看著盒子上包裝完好的酥香齋標誌，神情有幾分驚訝：「殿下倒是只吃這一家的。」

  「你們殿下那饞嘴，她什麼不愛吃。」衛臨風一邊往外間榻上去，一邊看了一眼裡間。

  春鳶輕聲說道：「殿下吃了藥就睡了，睡前吩咐了人溫著薑湯，姑爺要不要喝一碗驅驅寒？」

  衛臨風冷哼一聲：「算她有良心。」